第5节:一人之西湖(5) 致寒轻轻笑,一面开房间门,一面应:“当真?” 他很肯定的,“当真。” 大概是起身从房间里走了出去,音乐声缥缈起来,他说:“要是你愿意生个 儿子给我,我会爱得发疯。” 几乎十年的关系,没有产生任何结果,都算是一件蹊跷的事。没有婚姻,没 有孩子,除了致寒在他公司的部分股份,也不算有共同经营的一盘生意。 有时候沈庆平和致寒在家里坐着,谈一些家长里短,偶尔争吵两句,自然而 然,四平八稳,好像这就是天长地久下去的架势。 那情景令人恍惚,至少令致寒恍惚,因为无论从哪儿个角度来说,这两个人 之间,其实毫无必然要连接在一起的关系。 但她从来没有对此抱怨过。 一个人不抱怨明显对她不利的事实,多半是,她本人就是这一事实的缔造者。 是什么引领她到达这个地步?两个人不谈论。沈庆平以他独特的适应力,将 生活接受下来,并且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他今天晚上,是多年来第一次,提到两个人之间关于结果的缺失。 他还在继续说:“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对你不够好,或者我自己本身,做 得不够好,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在我身边,好像是一种老天爷对我的恩赐。什么 时候这恩遇会到尽头,没有人知道,你也不知道,你只是随时准备好要走。” 致寒不能不辩白:“庆平,你怎么了?我跟你十年,以后都跟下去,为什么 你会这么想?” 不知为何,她眼里薄薄有雾。 那惯来稳健、波澜不惊的男人,此时呼吸软弱,蕴含着莫名心事,却缄口难 言。 他轻轻说:“小寒,我爱你,无论你做过什么事,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我都爱你。” 电话挂下,致寒背脊上一阵冷,再拨过去,竟然已经关机。 她跌坐在床上,四周巨大的静默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带着难以抵御的真实沉 重。人生有一些莫名苦痛尖锐处,潜伏在心灵必经之地,罔顾时光纷扰,等待一 击得手,血流成河。 沈庆平挂了电话,转身正遇到司机许臻出来找他。小伙子不高,身板极强壮, 脸相干净,不算俊,但周正舒展。他尽司机的本分,陪客,不喝酒,一双眼睛精 光四射,关心地问:“沈先生,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示意许臻带路进去,包房里坐了三四个他的生意伙伴,都已经差 不多了,个个半躺在沙发上打盹,没睡着的也只小声聊天,清心寡欲的,任身边 穿低胸露背晚礼服的陪酒女郎个个闲得发慌。 岁月不饶人,看表才十一点多。换了几年前,是刚刚进夜场的时候,就算已 经喝了不少,惦记的无非是等下转哪儿个场子。 现在,大家轻轻浅浅吃晚饭,讲究哪里的汤水养生正宗,到不对外开放的私 家会所坐一阵,已经个个困极思睡,好像角落里那个牛高马大的老任,从前是出 了名的色狼,夜夜笙歌,不醉不欢,自两年前查出前列腺癌症初期,整个人跟霜 打了的豆苗一样,一个劲往泥巴里长,到酒池肉林所在一样先叫一杯牛奶,任谁 的亲生大爷都休想劝他喝上一杯。 沈庆平低声叫许臻去买单,坐到老任身边去,后者望他一眼,笑着说:“查 岗?” 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我家老太婆,现在对我完全放养, 偶尔早点回家,她还说我吵得她不能专心看电视,啧啧。” 沈庆平忍不住笑,“你现在还能折腾什么,嫂子当然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