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一人之西湖(6) 多年的朋友了,彼此知根知底,老任随他调侃,也不恼,拍拍他,“致寒呢? 最近都不怎么见她? ” 庆平嗯一声,简短地说:“她出门走几天。” 这时候会所的营业经理拿着结账卡进来,请他签字,轻轻问:“沈先生,今 晚玩得不开心吗?这么早就走。” 沈庆平笑一笑不作声,很快签完字,嘱咐许臻继续待着招呼其他人,自己拉 了一把老任,两个人悄悄出了门,车子驶出停车场出口的时候,天上阴沉沉的, 好像要下雨。老任问:“这是去哪儿?” 沈庆平不出声,车开得飞快,窗外霓虹灯光一匹匹锦缎拉扯开来似的,五光 十色地掠过去。老任就知道他不对劲,说:“有事?” 一世人两兄弟,在老任面前他没什么好隐瞒的,终于说了出来,“胡蔚可能 怀孕了。” 胡蔚?老任愣了一下,“谁?是不是你上次带出来那个美院的小姑娘?” 一说就记起来了,高个子的北方女孩,两条腿漂亮之极,鹅蛋脸,额角光洁 明净,年轻得一点灰尘都没有。几个月前和沈庆平一起出来过一次,喝酒很豪爽, 话却不多,一笑两个酒窝儿,很是可爱。 沈庆平苦笑,“细枝末节你都记得清楚,妈的,色狼本性不改。” 老任不服气,“谁色狼,我又没让她大肚子。哎,你准备怎么办?” 见沈庆平不出声,干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别心事重重的。怀了就生 呗,致寒那里,你先瞒住,真瞒不住了再好好哄哄她。” 大家都是现实主义者,对情形估算得很清楚,“她三十几岁的人了,就算生 气,能走到哪里去?你一把年纪也该有个孩子了。” 沈庆平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 老任急了,“那你愁眉苦脸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你,这孩子你不想要,犯得 着跟我说吗?又不是第一次玩出火。” 又不是第一次玩出火,又不是他一个人玩出火,惯例是给笔不大不小的钱, 女人自己去把首尾收拾干净。沈庆平比别人还多一分自在,他毕竟没结婚,不想 要就是真的不想要,连借口都懒得找。 要说致寒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假的。唯一有一次发作,她不声不响搬了走。 他起初像一只出了樊笼的野狗一样疯玩,过一段时间,回到变得像狗窝一样的家, 四壁静寂,明明没有心事,却夜夜睡不着。最后服了,作低伏小,破釜沉舟去求 回来。回来后,庆平有时候觉得,她大概是从此懒得管,或者根本不愿管了,蛛 丝马迹比红绿灯还闪亮,她偏连眼都不转过去,自顾自生活。 这到底是彻悟还是绝望,沈庆平不是太清楚。 他想了半天,反问一句:“生下来?” 老任唯恐天下不乱,“生!我三个儿子了还想生个女儿呢,你屁都没一个还 不生。” 生下来,有什么难的?说沈庆平真的很喜欢孩子,不见得。可是一把年纪, 当周围人人都谈儿论女的时候,他心里也有点痒痒。 胡蔚,是真年轻,也可能真的没有出来走过,和他在一起倒不曾漫天要价坐 地还钱,反反复复只会说,要他对她好。偶尔天真,说要结婚,毕业后就结婚好 不好,一遍遍这样问。 他不知道该失笑还是发愁,对着胡蔚美丽的脸一看再看,无言以对。心里想, 奇怪,哪里有二十岁的漂亮女生想结婚的?周致寒都不提这件事。 结婚。他很多年前结过一次,很快就离了。两个人相对两相厌,对久了简直 是人间酷刑。 和许多女人厮混过,后来和周致寒在一起,有两年功夫,他爱她爱得发疯。 那时是事业上升期,忙到连水都尽量不喝,免得要上洗手间。但每天要见她,清 早就清早,半夜就半夜,最神经的时候一天发了一百条短信——一个大老爷们儿, 周围的朋友都笑他。不敢当面笑,背后议论纷纷,说这回沈庆平破了金身,被逼 娼为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