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玫瑰如焚(1) 玫瑰如焚 不是时光倒流,或中夜梦魇。她把视线转回那一束玫瑰,错错落落地插在瓶 中,花瓣深红,娇艳欲滴,致寒微微颤抖着手去数那花,不多不少,刚刚好十九 枝。 周致寒很少自己开车,她觉得枯燥。所谓的驾驶乐趣,似乎天生男人容易感 应。女孩子对待车,和对待芭比娃娃的感觉,大致上相去不远。 还是好几年前,到不得不买车的时候,致寒径直去挑了一辆宝马三系,最低 配置,经典白色。沈庆平在一边啰啰唆唆:“要什么三系,以前进口的开起来都 没意思,何况现在国产。买五系好不好?” 她好声好气:“就算给我一架飞机,你觉得我能开出意思来吗?” 沈庆平想想也是,在一边笑,去办手续,付款。卖车小姐羡慕致寒有福气, “先生对你真好。”致寒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今天和任太的饭局之后,致寒本来要到珠海见两个人。广州到珠海,对她来 说已经算是长途车,向来都是许臻代劳的。 下了车库,心乱如麻。直接把车开出去,开到中信公寓旁,才想起许臻一会 儿要过来接她,这个路段不能临时停车,她只好一路开出去,给许臻电话:“你 到体育中心里面来找我,我在保龄球馆附近。” 许臻在那边深呼吸,半天不答话,忽然叫了一声“周小姐”,又哑下去。 致寒胸膛里还是冷一阵,热一阵,没顾得上寻思许臻的异样,随手把电话挂 了。到体育中心里把车停住,开了窗,风一阵阵吹进来,春末夏初南方草木蓬勃 的味道,犹如燃烧的阳光,吹在她脸颊上,这才定了定神。 她手指在电话上抚来抚去,一心要找沈庆平,但最初的冲动过去,便叹口气, 忍了下来。 想必此时沈庆平,等的就是要她找。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身侧放着手机, 隆重地把模式调到了响铃,以免错过她的电话。 疖子生在背上,表面上那层皮好好的,似乎可以天长地久红润安康下去。只 要不挑破,让里面的脓流出来。虽然说要真的治好病,总得让里面的脓流出来的。 她还是狠狠搓自己的太阳穴,搓出两片红,散了些许烦躁。静了许久,才想 起刚才许臻的口气颇古怪,正要询问,玻璃窗门轻轻被敲两下,许臻在外面弯腰 站着,对她笑一笑。 笑容很勉强,甚至是扭曲,仿佛笑的主人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压抑自己真实 的感情:悲伤。 致寒下车和他换位子,两人擦身而过时,许臻眼里分明有大团大团血丝,眼 睑微微肿着,像是哭过,整个脸相垮下来,像受过无形的重击,精气神疲态尽露。 相识多年,致寒没有见过许臻形容这样破败。他行伍出身,千锤百炼过,即 使是通宵陪伴沈庆平饮酒,第二日开十几个小时车返程之后,体格和精神都总是 保持良好的运转状态。 她不由得吃一惊,将许臻拉住,“小许,你怎么了?” 梦游一样走着的许臻回了回神,又露出那种勉强地笑,“没,没什么。” 致寒沉下脸,“小许,跟我说实话,又不是外人。” 没想到许臻嘴唇嚅动几下,猛然间堤坝垮了,热泪盈眶,紧着喉咙,急不可 待地喊出来:“周姐,我家没了,全家都没了。” 这有似困兽的嘶喊,将致寒恍恍惚惚的脑子一下喊醒,她背脊上暴过一阵寒, 抓住许臻的手,“怎么回事?” 许臻就势按住她的手,整个人软下去,伏在两个座椅中间,脊背抽动,没有 哭,就是在快速的喘气,不断发抖。 铁打的汉子,转瞬间变作泥塑的菩萨,致寒轻轻抚摸他头发,如哄孩子一样 柔声说话:“小许,振作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事实是她帮不到,不但是她,除了听天由命以外,就是天王老子,也帮不到。 许臻是山东人,家在济南以北八十余公里处的一个小镇上,自幼丧父,寡母 一人,抚养他和两个妹妹长大。除了他出外当兵,退伍后留在了大城市工作外, 家里人都留在镇子里,七拐八弯亲戚一大堆,每天吵吵闹闹过日子,也算是安居 乐业。许臻很孝顺,每年要回一两趟家,奉养母亲之外,两个妹妹结婚生子盖房 开店,需要的钱都靠他周济。他在沈庆平手下做事,不算轻松容易,但一直兢兢 业业,心甘情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雇主家大方。平日不说,年终总有一笔对许 臻来说数目不小的奖金发放。此外,沈庆平还会私下给他一个红包。 去年的红包,来得比往年迟,是因为沈庆平过年前一直没有在广州,等他回 来,许臻已经请假走了,一直到三月份,沈庆平才想起这码事。他也不计较正月 都完了,这会儿发红包算怎么回事,一声不吭,转了五千块到许臻账上。 五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做不了什么大事,存下来又懒得存。许臻 和妹妹在电话里一合计,说咱妈都六十多了,一辈子窝在山东的土沟里,哪儿都 没去过,不如拿这钱让她老人家到三亚去看看海吧。 合计定了,大妹夫隆重其事,跑到济南在旅行社报名参了一个团。经费有限, 女儿随行,两个妹夫就都不去了,出发日就是今天。济南下倾盆大雨,母女三人, 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乐呵呵地坐上去机场的大巴,说不定还在互相感叹说幸好 有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哥哥有出息。谁知祸起瞬息之间,机场高速上有车急刹打 滑,导致连环追尾,那辆旅行团的大巴躲闪不及,直端端撞上,伤亡惨重,许家 三母女,现在都在医院里急救,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