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第77章戊戌年 (52) 光绪皇帝回到了紫禁城之后,立刻在毓庆宫御书房内单独召见了谭嗣同。 光绪皇帝面色惨白,两眉攒锁,盘着双腿坐在靠西墙的一溜炕上,右手慌张 无措地扶着一张紫檀木小炕桌。谭嗣同则站在挨近炕沿之处。位于谭嗣同背后的 北板壁上,安装着一座异常醒目的大钟,那大钟的盘面直径约有二米,长长的指 针就像紧抠在将要崩裂的地狱之门上的魔鬼胳臂。 光绪皇帝看了看谭嗣同,又看了看那座大钟,然后惊慌地低声说道:" 糟了, 糟了!为了开懋勤殿一事,太后非常震怒……你们得赶快另议良策……" 谭嗣同直视着光绪皇帝那黯然的双目,急忙问道:" 开懋勤殿,是康熙、乾 隆、咸丰三朝都曾有过的典故,《历朝圣训》上记载得很清楚;如今开懋勤殿, 可以说是复施前朝善政。难道,太后对于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光绪皇帝两眼含泪,缓缓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有气无力地叹道: " 我今天到颐和园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何尝没将这类话对太后说了又说,可是, 太后发起脾气来,才不理会什么祖宗善政、前朝典故呢,她恶狠狠地说,不管是 谁兴起开懋勤殿这件事的,不准就是不准!我实在想不出挽回的办法了……" 光 绪皇帝一边声音哽咽地说着,一边任凭泪水悄悄滴落…… 谭嗣同冷冷地、默默地看着光绪皇帝此时那哭泣流泪的样子,并不觉得伤感 同情,而只觉得生气震惊,他不由得想道:" 怪不得苏伫原(苏望涛)、王子斌 (大刀王五)这些人,总说你是个' 窝囊废' !" 谭嗣同的沉默让光绪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赶快用袖口将泪水揩 了揩,然后,就求助似的直看着谭嗣同。 谭嗣同尽量平静地说道:" 皇上早已亲政,岂能听任大权旁落、尽由他人掣 肘!开懋勤殿一事,皇上必须力争,绝对不能轻易动摇!此时形势,变态已作, 皇上哪怕稍一退后,都会弄得后患无穷、不堪收拾!" 光绪皇帝认真地听着谭嗣同的话,与此同时,他那满面愁雾却未薄反厚…… 待谭嗣同将话说完之后,他掐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喃 喃地说道:" 我到底算是太后的儿子。大清朝以仁孝治天下,我若稍有不慎,立 刻就会背上个违拗慈亲懿训、不仁不孝的罪名,那样的话,不仅是我一人会陷入 更加麻烦的境地,整个维新大业的前景都可想而知!现在满朝重臣,都是太后亲 自提拔的亲信之人,太后不同意的事,我就是有再大的决心,也于事无补。开懋 勤殿一事,太后主意已定,任凭我怎么求她,她也不会稍微松动一点儿的。此时 我至少还在皇位上、至少还有颁布上谕的权力。可是,根据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 迹象看,太后已决意将我的皇位收回了……真到了那一天,我自己会落到什么样 的下场,不敢多想,众人辛苦支撑的维新大业将受到多大挫折,更不敢多想!谭 复生,望你能与康、梁诸人,速议良策,共度难关!……" 光绪皇帝说着说着, 声音就重新哽咽起来,眼泪也重新在眼眶中打转,他害怕眼泪会重新滴落下来, 于是,他将自己那已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掐得更狠一些,以控制情绪…… 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1898年9 月14日),奉光绪皇帝之召来京的直 隶按察使袁世凯到达了北京,跟随他一起来京的,有他的幕僚长徐世昌等人。袁 世凯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位于王府井大街东边的法华寺。住在法华寺,很便于袁 世凯、徐世昌等人与此时居住在北京城内的官员、亲贵以及其他各类人等联络来 往。就在这一天,徐世昌来到康有为的住所七树堂汗漫舫,与康有为、梁启超、 康广仁、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等人密谈了很久…… 这一天,光绪皇帝正式召见了被康有为称作" 中国西学第一者" 、时任天津 水师学堂总办的严复。 ——严复此时已经四十四岁了。光绪二十三年秋天(1898年11月),严复与 他的好友夏曾佑等人创办了日报《国闻报》和旬刊《国闻汇编》。严复所写、所 译的文章,光绪皇帝看过许多。早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光绪皇帝就看到 了严复在德国人汉纳根创办的中文报纸《直报》上连续发表的几篇重要的政治论 文——《救亡决论》、《原强》、《辟韩》以及《原强续编》。严复近一年以来 在《国闻报》上发表的《道学外传》等著名文章,光绪皇帝也都读过。至于严复 在《国闻续编》上发表的翻译名著《天演论》,光绪皇帝更是对其留有深刻印象。 (《天演论》是英国博物学家赫胥黎所著。严复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至光 绪二十四年(1898年)这段时间内,用中国文言文意译了此书的主要内容,并附 加了他自己的许多见解。赫胥黎原著更加侧重于道德情感和社会责任感在人类社 会中的作用。而严复在翻译时,为了唤醒当时中国人的生存危机意识以及救亡图 存、" 自强保种" 意识,大力宣传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的进化论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