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从云海儿那天早上将危樟给激怒后,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云海儿虽然因为他的不归而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他位于山区里的房子没有任 何的通讯设备,她也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根本就联络不到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是在一座僻静的山区,附近没有其他的住户, 也毫无人烟。 其实云海儿大可利用这个机会逃离这个地方,回到温暖的家中,不要让爸妈继 续因为她的失踪而担心,但她只是静静的在这里等着危樟回来,他就是吃定她舍不 得离开他,才会狠心的消失这么多天,都不给她消息吧? 反正她都愿意等他十年了,这些天又算得了什么呢?云海儿这么安慰自己。 继续拿起干净的抹布擦拭家具,无处可去的她只能用看电视和打扫来排遣时间。 令云海儿意外的是,尹家与云家联姻失败的消息竟然没有被报导出来,想必是 被重颜面的两家给压下新闻了吧! 她失踪了这么多天,爸妈一定很担心吧?云海儿心想,等危樟回来,再跟他借 手机向他们报平安。云海儿才这么想,就听见一楼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二楼擦拭楼梯扶手的她开心的跑下楼去。 “危樟,你终于回来了。”云海儿来到危樟面前,绽开真心的笑颜欢迎他。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好担心你呢,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危樟站在玄关处一语不发的看着云海儿,她穿着粉红色的围裙,手上还拿着抹 布,开心的向他跑来,就像个等待着丈夫的小妻子般。 只是在她知道他消失的这几天做了什么“好事”之后,还能带着这样的笑容迎 接他吗? “啊,你看我高兴得都忘了,我们家里根本就没有电话,你怎么拨电话回来?” 云海儿俏皮的吐了吐粉舌,言语中没有任何抱怨的意味。 她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让危樟换上。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把地擦得很干净喔!” 危樟默默的穿上拖鞋走进室内,她的确是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对了,”她跟在他的身后,“危樟,你可以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回家吗?我失 踪了这么多天,也该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知道我的状况。” “不必了。”危樟回绝了她的要求。 “可是……”云海儿的脸上写着为难的表情。 危樟好不容易回家,她不想惹他生气,但她真的好想打个电话回家。 “他们非常清楚你的状况。”危樟转过身去低头看着云海儿。“不只是他们, 我想连其他不相干的人也会很清楚你的状况。”他的眼里带着残酷的笑意。 “什么意思?” “不懂吗?”危樟将电视遥控器交给云海儿,“打开电视,你就知道我在说些 什么。” 云海儿接过遥控器,危樟的眼神让她感到不安。 她打开了电视,萤幕还没有亮,声音就先从喇叭传了出来。 “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日前尹家与云家的联姻失败,云家表示是因为云家 千金不堪准备婚礼的劳累而昏倒,逼不得已婚宴只好延期举行。 “但根据可靠人士所提供的消息,两家的联姻失败是因为云海儿舆她的贴身保 镖日久生情,不想嫁给尹子闻,而在结婚当天与宋姓男子私奔。 “据了解,该名与云海儿私奔的宋姓男子长相十分俊美,不只是云海儿,就连 其他名媛也都曾经透过云海儿向宋姓男子表示好感,但都因为云海儿喜欢自己的贴 身保镖而将之回绝。 “云氏企业的董事长云代修与云海儿的未婚夫,也就是怀生生化科技的总经理 尹子闻都不对此消息表示任何意见,并宣称云海儿因为身体不适在家静养,绝非外 界所说的逃婚私奔……” 云海儿跪坐在电视机前,新闻主播继续说着她与贴身保镖之间的暧味关系,暗 喻着她是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名媛千金。 原来危樟消失的这些天,就是去将这个事件变成大新闻,好让尹家与云家难堪, 更让她的名誉扫地吗? 新闻里所说的那个消息来源,恐怕就是他本人吧? 他的报复行动已经开始了吗? 对他而言,她只是将报复计画点燃的引线,他只是在利用她对他的爱罢了! 她爱得愈深,就会伤得愈重。 云海儿为自己感到一阵心酸,鼻头一红,眼里布满了泪水。 “海儿,这只是个开始。”危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紧睇着云海儿僵直的背影,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心 里的哀伤。 他就不信他这么对她,她还能够清高的说,她对他的爱不会改变。 别骗人了! 他不会被她的爱所收买的! 云海儿闭上眼,深深的呼吸。 是啊,这只是个开始,她不能这样就被打败。 如果她这么容易退却,又怎么向他证明自己对他的爱呢? 她能撑过去的,不过就是一件新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新闻的人顶多三 天之后就会忘记了,她还是她啊! 云海儿不断的替自己做心理建设,重新戴上坚强的面具。 她转过身去,一颗出卖悲伤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云海儿微微一惊,担心她 的脆弱被危樟给发现,连忙用手背抹去泪痕,嘴角扬起一抹安慰人的微笑。 “危樟,可以麻烦你把手机借给我吗?”云海儿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危樟别过头去,逼着自己忽略云海儿回眸的一瞬间,眼里所隐含的忧怨,那楚 楚可怜的柔弱模样,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为所动的。 若他就这么心软,那么他愈来愈精釆的复仇计画该如何进行? 没有答应云海儿的要求,危樟往二楼走去。 见他要用离开来结束两个人的对话,云海儿赶紧起身,从后面轻轻抓住他的手 腕。 “危樟,就当我求你,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我不会多说什么的,也不会告诉他 们我在哪里,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过得很好。”云海儿低声下气的表明自己的立 场。 听着她的话,危樟甩开她抓着自己的手,“你在暗示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 他转过身来,一脸冷峻的看向她。 “不……” “我应该要把你绑起来,好好的凌虐你才是,然后再把那些照片公布,或许… …这会是一个不错的计画。”他认真考虑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云海儿被他阴狠计画给吓坏了的神情,危樟举起手,用手背轻滑遇她细致 的脸颊。 “海儿,你太天真了。我就是要云代修为他的宝贝女儿担心,才要放出这个新 闻啊,所以你说,我还会让你打电话回家报什么平安吗?”危樟低下头,在云海儿 的眼前讪讪的笑道,“别傻了。再说,你亲爱的父亲和体贴的未婚夫为了帮这则新 闻消毒,可忙得焦头烂额呢,怎么会有时间接你的电话?乖,别再为他们——”危 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送上的红唇给打断。 从来没有主动吻过男人的云海儿生涩的亲吻着危樟不断说出伤人字眼的薄唇。 被吻住的危樟诧异的看着她出人意表的举动,轻颤的眼睫说明她的紧张舆羞涩。 在危樟还来不及去加深这个吻时,云海儿已经离开了他蠢蠢欲动的双唇。 带着怜惜的眼神望着他,她没有说出任何原因,又将危樟紧紧的抱住,把自己 藏进他的怀中。 被云海儿一连串奇怪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他怔愣的看着怀里的她,想要回拥 她的手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抱着他的模样是那么的自然,好似将自己的感情摊在他的面前让他一览无遗。 就连忧心的眼神都是这么的真切,好像她关心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管经过多少时间,不管他如何狠心的对待她,她都只会选择无怨无悔的付出。 和她相比,只会更显出他的丑恶舆不堪。 在危樟的怀中,感觉他激烈的心跳渐缓,云海儿才放开紧拥着他的双手。 “危樟,你刚刚的眼神……好可怕。”柔软的小手轻捧着他刚毅的脸庞,语气 里是对他的心疼。 云海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竟敢主动亲吻一个近乎盛怒中的男人,但 那时,她只晓得她不想看着他把自己变得残忍、绝情。 因为他是危樟,所以她敢这么做。 “如果可怕的眼神能够换来你的主动献吻,那也不坏。”危樟揶揄地说。 干燥温暖的手掌覆盖上云海儿贴在他脸上的小手,将自己的脸贴在她软软的掌 心里摩擦。 新生的胡碴刺得她的手心微微发痒,让云海儿不由自主的想收回手,却被他紧 紧的抓住。 “海儿,现在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危樟暗喻着。 云海儿垂下眼,认命的一笑,“从我决定留在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 有过那种念头,除非你赶我走,不然我不会离开。” “不管我如何的伤害你?”危樟并没有发现,他的提问像是要云海儿给他承诺。 “嗯。”她点头轻应,若是怕他伤害她,又怎么会留下?“我相信我爱的男人 不会真的狠心伤害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言语中有着对自己的骄傲和对他的信 任。 她留下,是仗势他不忍心伤害她吗? 他会让她知道,她错得离谱。 危樟将云海儿放在他脸上的手移开。“云海儿,我劝你最好不要自欺欺人,免 得到时候伤得太重。” 知道危樟又回到那个充满仇恨的身体里,云海儿握住那只刚才被他紧握过的手, 藉由上头还残留的体温来给自己力量。 “危樟,自欺欺人的,是你。”勇敢无惧的眼神让她散发出一种坚毅、自信的 美。 “若你真的想伤害我,我怎么会看到你眼里的挣扎?若你真的想报复我,让我 生不如死,为什么我可以感觉到你心里的痛苦?看到我心碎、看到我流泪,你真的 快乐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云海儿深吸口气,眼神依然坚定。 “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丝的感情,就不会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不会 用那样温柔的唇吻我;如果你真的对我毫无感觉,又怎么会一再的改变你的计画, 如果你真的——” “够了!”危樟的怒吼打断了云海儿的话。 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逼他正视他不愿意面对的内心世界,那连他都不想 了解的矛盾情绪,全藉着她的口说了出来。 “危樟,恨一个人要比爱一个人还要痛苦太多、太多了,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也就是为什么云海儿坚持要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 恨一个人太苦了,更何况他带着这样强烈的怨恨长达十年之久,想到他孤独、 只容得下恨意的内心,云海儿忍不住心疼的鼻酸起来。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危樟心里的悲愤让他忍不住握拳,若云海儿不是女流之辈,他肯定会打得她头 破血流。 “从小到大,你备受呵护,没有受到任何的挫折、伤害,在你这个千金大小姐 的眼里,世界当然是只有美好、只有爱。什么恨一个人要比爱一个人来得痛苦,收 回你这种悲天悯人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危樟怒斥着云海儿的自以为是。“就算 我曾经爱过你,那又怎样?你真的知道这十年来,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 危樟的咄咄逼人让云海儿的脚步不断退后。 “原本美好的家庭一夕之间破碎了,意气风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就连自己的故乡都待不下去,被逼得流亡海外。一场大火活生生的夺去我爸妈的性 命,你能够想像自己的爸妈活活被烧死在眼前,却又无能为力的画面吗?若不是亲 身经历,没有人能够体会那种椎心刺骨的丧亲之痛!”危樟激动的说。 一直到今天,他都还忘不了母亲断气时的情景。 云海儿紧靠着身后的沙发,才能不让自己虚软的身体倒下,发生那样的事,对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是何其残忍! “在异乡失去了亲人,只能拖着幸存的半条命苟延残喘,还得忍受无数次的整 型植皮手术,才能让自己变得不吓人。将近一年都包着纱布,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有好几次想自杀,死了算了,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 危樟替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云海儿回答。 “因为害我家破人亡、面目全非的人,就是你亲爱的父亲啊!当你发现,害你 变成一无所有的人,竟是你曾经最敬爱的世叔,竟是爸妈最相信的人,竟是深爱女 人的父亲时,那个你所相信的世界突然间崩毁了,你还能说你了解吗?” 危樟走向靠着沙发的云海儿,抓住她颤动的肩。 “若不是想着要替死不瞑目的爸妈报仇,或许我根本就撑不到今天。” 紧抓着云海儿肩膀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手指都陷进了她的肌肤里,云海儿忍不 住吃痛的皱起眉,却没有阻止他。 “支持我活下来,让我走过这十年的,只有恨,如果你是我,还能够去爱人吗? 而且还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危樟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直瞪着云海儿。“恨一个人不 会让我痛苦,爱一个人才会!”言尽于此,他这才松开抓着云海儿的手。 听完危樟这十年来的生活,云海儿再也忍不住的泣不成声,她的手轻掩着嘴唇 哭泣。 原来,残忍的人是她。 对危樟而言,爱她而恨不了她才是件最痛苦的事。 而自己却一直逼他去面对两人曾经相爱的事实。 到现在云海儿才发现,她从来就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危樟着想过,她自以为的救 赎,不过就是让他的内心更加交战。 他复杂的内心她到现在才了解,也才明白,他真的不再是从前的危樟了。 十年后,人事全非,除了她对他不变的爱以外。 只是这份爱对危樟来说,或许是负担。 接下来该怎么做,云海儿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