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你没有钱,你一定要帅;如果你不帅,你一定要酷;如果你不酷,你一 定要有才华;如果你没有才华,你一定要幽默;如果你还不幽默,你一定要对女 人忠诚。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媚娘对我说的。那天我们坐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 面前放着的两杯咖啡,氤氲着飘渺的芳香,飘散在我们举目可及的视线里,嗅一 口,让人深深沉迷。音乐如水,在房间里弥漫,是那种很浪漫很情人的音乐,总 让人的心跃跃欲试。媚娘双手平放在茶几上,手指纤细。她用那种很深邃很沉稳 的目光望着我,是那种历经风浪的成熟女人的目光。 她的领口开得很低,两颗饱满的乳房几乎要撑破衣服喷薄而出,深深的乳沟 让人想入非非。在谈话的瞬间,我总会偷偷地瞄一眼,又惶惶地转移视线。她显 然知道我的莽撞之举,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一阵风掠过湖水,然后 又转为平静。 她说她是一个留守女人,和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留守女人一样生活艰难。她说 起了她的孤独和寂寞。她说丈夫出国去了伊拉克,她很担心,那里经常会突如其 来地爆发枪战,那个国家的形势风雨飘摇,而在双方枪战中,总有无辜的平民伤 亡,尤其是来自国外的人。 我静静地听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还有我的那些朋友,都没 有过出国的经历。身处北方,出国好像只有留学这一条路,出国对于北方的我们 显得异常遥远而艰难。而在这里,在福州,我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出国的话题,这 里的人们谈论出国就像谈论买菜做饭一样平常而随意。 她说,他们每周只能通一次电话,因为越洋电话费用太高。漫漫的长夜里, 她心中的孤独难以排遣,再好的电视节目也索然无味,捧起书籍头脑就嗡嗡作响, 她只好去大街上。她在午夜的街头游荡,心中充满了浓浓的忧伤。那时候,每一 对从身边携手走过的恋人都让她羡慕不已,她眼睛收获着别人的爱情,心中越发 惆怅和迷惘。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她就像无家可归的孩 子一样,孤独地流浪。那时候,她太需要和人交谈了,太需要得到抚慰,哪怕是 一个再丑陋的人,哪怕是一个刚从建筑工地上回来的民工也好。可是没有人,没 有人来和她说话,没有人来抚慰她的忧伤。 我听着,插不进一句话,我只能一杯又一杯地把她面前的杯子续满。我看到 她的眼角挂着泪珠,一滴泪珠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泪珠很晶莹,她没有擦拭, 她没有察觉。 夜深了,我站起身才发现,咖啡店只剩下了我们这一对。要打烊了。 我们走出咖啡店,凉凉的夜风轻轻地吹着,让人很惬意。我们横穿马路,要 到对面去打的。可是车流如潮,把我们阻隔在马路中央,我们就像置身在四周海 浪滔天的孤岛上一样,惶恐而无助。一辆大卡车隆隆驶来,地面也在震颤,她抓 紧了我的手,我趁势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再也没有分开。 坐上出租车,我告诉了司机我居住的小区的名字。她靠在我的肩头,闭着双 眼,穿过车窗玻璃的路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看见她的脸上一片宁静,波澜不惊。 那段日子里,我和同事陈凯租住在福州韭菜巷的一幢单元房里,一人一间小 卧室。陈凯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们相处非常和睦,在那间狭小的厨房里,我们常 常一起做饭。晚饭后,又一起去街巷转悠。后来,我们一起离开了福州,他去了 当时地处长沙的《体坛周报》,我去了武汉一家刚成立的D 报。 在D 报上班时,有一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突然电话响了,是陈凯打来的, 他和女朋友来看我,他们已经到了武昌火车站。我慌忙起床,洗漱完毕,整理床 铺,打开门,他们已经站在了门口,他那个身材纤细的女朋友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他们已经成了三口之家。我惊愕万分,又羡慕不已。 他是我在福州最好的朋友,直到今天,我们还经常通电话,互致问候。 那天夜晚,我和媚娘来到了韭菜巷,窄窄的小巷不容车辆通过,我们手挽着 手向小巷深处走去,夜风轻轻拂起她的长发,长发摩挲着我的脸颊。她的身体有 一股芳香,让人深深沉迷的芳香。我们肩靠着肩,心中有一种汹涌的激情在澎湃。 然后,走上更加狭窄的楼梯。没有路灯,灯泡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我们手 握得更紧了,我在前面步步维艰,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刚刚爬上二楼,我们突然 一起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突然紧紧拥抱在一起,我听见了她重重的喘息,不 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爬楼梯太累了,还有轻轻的呻吟。 后来,一直爬到我居住的五楼,我们爬得缓慢而悠长。后来,我常常会回忆 起这次和她一起爬楼梯的情景,回味着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心中就掠过一丝 淡淡的甜蜜和忧伤。 相互陌生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要那层薄薄的纸张被捅破,其余的一切都顺 理成章,都水到渠成。 我们走进客厅,隔壁陈凯的房间灯光已经熄灭,他们也许已经睡着了。我打 开房门,拉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使得室内的一 切都影影绰绰,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似乎张开暧昧的怀抱,静静地等候着我们。 一到床边,她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我,滚落在床上,床板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在我大学漫长的三年多的恋爱时光中,我和女朋友 只是拥抱接吻而已。有时候,我的冲动像山洪一样在峡谷间激荡,寻找着突破口 想奔腾而下一泻千里,而她总是牢牢地坚守着堤岸,说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她会 什么都给我的。然而,我没有等到结婚的那一天,大学一毕业,她就做了一名富 商的情人。那名富商用金钱买走了她的初夜,她待价而沽,终于卖了一个好价钱。 媚娘开始动手解我的衣服,她的手指在哆嗦。她抚摩着我的胸大肌,又把脸 贴上来,我的胸脯上湿湿的,是她的眼泪。她又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脸贴在我的 小腹上,这时候,楼下突然响起了猫叫声。 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那晚楼下的猫叫声,叫声前所未有的嘹亮。起先是一只 猫在叫,后来就有许多只猫在同声应和。那段日子正是暮春,半夜时总有猫在凄 厉而悠长地叫春。第一次听到时,我还以为是谁家被遗弃的小孩在哭叫。我曾经 给陈凯说过,我说哪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我想下楼去抱上来收养。陈凯的女朋友 偷偷地笑了,她对我说,那是猫叫声,它和你一样,在思春啊。我才明白了。 我常常会想起媚娘,她是我今生中的第一个女人,没有男人会忘记自己的第 一次,不论他一生中会经历多少个女人,就像女人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次一样。 我想,今生我都会一直想念着她,一直在心底里爱着她。 媚娘说,她二十八岁,大我五岁。她原来是教师,她家在南平,那是福建北 部的一个城市,传说中那里曾经是闽越古国的所在地。那座城市因为盛产美女而 在南方遐迩闻名。 几个月后,我出差去媚娘的故乡南平,那座地处闽北的掩映在青山绿水中的 城市异常美丽,大街上随处可见风姿绰约窈窕婀娜的女子,举首投足都带着一种 大家闺秀的气韵。她们普遍地双腿颀长,面容洁白,嘴唇丰润,气质高雅。媚娘 说,那是因为她们血管里奔腾着闽越皇室的血液。 那天夜晚,我们睡得很晚很晚。我说起了我的童年时光,那时候似乎总是阳 光普照,阳光照耀着通往学校的小路,我一路急匆匆地奔跑着,气喘吁吁地推开 教室吱呀呀的木门,而几乎每次都会看到老师威严地站在讲台边,透过架在鼻梁 上的眼镜看着我,我恐惧万分,自动退回到教室门口,站直身体,一站就是一堂 课。我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总是上学迟到,所以总在无休止地罚站,罚站的结果 是我对老师一直心存敬畏。一直到大学都是这样。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媚娘居然 也是教师,原来教师也有这样温柔这样亲切的。 媚娘说,我不是一个坏女人。 我说,当然不是。我喜欢你。 媚娘笑了,黑暗中,我看见她白白亮亮的牙齿。她笑得很开心。 那天夜晚,我们交谈了很久很久,我们谈论自己的经历,谈论彼此喜欢的书 籍。凌晨时分,我们才沉沉睡去。 一直到下午,我才睡醒,睁开眼睛,我看到媚娘正站在窗前,慢慢地梳理着 长长的头发,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她的肩后,黑如墨染。她不着一缕,她很丰 满,翘翘的臀部像起伏的山丘,她的皮肤泛着微黑的健康的光泽。我悄悄地走过 去,伸手从后面搂住她,她撒娇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那一刻,我觉得今生今世 再也离不开她。 我不知道是我和媚娘见面的第几次,我们就一起去她家的。她家住在一个叫 做“宫巷”的地方。宫巷和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名字的三个坊六个巷一起被人们 统称为“三坊七巷”。这是福州最有名的地方,它承载着福州的沧桑和履历。现 在这些地方都非常古老而拙朴,墙壁斑驳,屋瓦嶙峋,房顶上长满了萋萋荒草和 厚厚的苔藓。每个福州人都为这些地方而骄傲,他们常常会在外人面前自觉不自 觉地谈论这些地方,自豪与矜持形之于色。走在“三坊七巷”的青石板铺就的路 面上,仿佛走进了晚清民国的悠长画卷。小巷里举目皆是名人故居,门口的墙壁 上悬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萨镇冰、林则徐、方声洞、林觉民 …… 我第一次走在宫巷时,敛声屏息,脚步轻轻,好像担心会惊醒沉睡了上百年 的他们。原来媚娘一家也是名人之后。一百年前,只有声望卓著的人才能居住在 这些地方。在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每一个骑马的人从这里经过,都要牵马步行, 蹑足而过。再有钱的商人,也难得在这里购得一块立足之地。 我只去过媚娘家几次,但每次都能遇到她的小姑子阿青。阿青总是一身新潮 打扮,浑身散发着勃勃的青春气息。时尚的阿青站在那些砖房木柱的古老房屋前, 简直就像油画一般唯美。我曾经为她拍过许多照片,发布在网站上,让许多网友 啧啧称羡。 但是阿青说,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古老,远离现代,甘守清贫, 早就落伍了。她宁愿选择洋房别墅,她要与现代合拍。 所以,当初在她的哥哥去伊拉克时,她是第一个鼓动的。她说,金钱对一个 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是最重要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