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我开始厌恶阿莲,她原来是一个淫荡、虚伪、肮脏的坏女人。 此后,我好长时间不再去找阿莲,我对她心中充满怨恨。 直到有一天下午,因为要做一个策划,要采访阿莲认识的一个朋友,需要阿 莲提供联系方式,我才又去她家。 敲门很久,房门才打开。是方杰开的门。然后,我看见那间“山顶洞人茶室” 里烟雾缭绕,阿莲头发披散,正捧着一张锡纸,锡纸上放着黑乎乎的黏黏的膏药 状的东西,冒着袅袅白烟。阿莲贪婪地吸着,眯缝着双眼,一副很沉醉的样子。 我曾经暗访过那些吸食毒品的群落,我知道她正在吸食着什么。 我一把抓过锡纸,厉声问道,哪里来的? 阿莲连想也没有想,说,方杰送来的,给我。她伸出纤细的手掌。 我转身逼视着方杰,骂道,狗日的,你就送这种害人的东西。 方杰说,是她打电话要的。关你什么事? 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我一个勾拳把方杰打趴在了茶几下。 方杰爬起身,向我扑过来,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喉咙,手指收紧,他张大嘴巴努力 地喘息着。我恶狠狠地说,我今天就敢捏死你,相信吗? 方杰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松开手指说,滚开,再让我看见你这个恶心的 东西,就绝不饶你。 方杰打开房门,落荒而逃。 阿莲说,给我,给我。她扑过来抢我手中的锡纸。我一只手阻挡着她,一只 手将锡纸揉碎。然后推开她,跑进洗手间,扔进冲水马桶里,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阿莲紧跟着冲进卫生间,看到马桶里正在旋转的水流,像只母老虎一样扑过 来,抓住我的手指放进嘴中狠狠地咬。我感到钻心般的疼痛,血顺着她的嘴角流 下来,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我没有挣扎,我知道,正在遭受着毒瘾折磨的 她和我一样难受痛苦。 后来,她张开嘴巴,放开抓住我衣服的手,好像很累很累,她说,你杀了我 吧,快点杀了我吧。我拂开她的头发,看见她一张脸异常恐怖,双眼没有光彩。 我抱起她,想把她放在床上,让她静静地躺一会儿。可是,她紧紧地,紧紧地抱 着我,好像要将我融化在她的身体里,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肋骨硌疼了我…… 阿莲清醒过来已经是夜晚。她连连向我道歉,替我包扎手指上的伤口。她将 我的手臂抱在胸前,歉意地说,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伤害你,原谅我吧。她 的眼中泪光闪闪。 我说,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阿莲说,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不知道哪个女人以后有福气,会嫁给你。 我说,我喜欢的女人都结婚了,我不娶了,就这样单身吧。 那时,我突然又想起了媚娘,心中充满了悲凉。 那天夜晚,阿莲告诉我,老公出国后,她很孤独,漫漫长夜无法排遣,就去 了一家夜总会,认识了方杰。方杰介绍她吸毒,她此后就染上了毒瘾,已经快三 年了。 我说,答应我,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别再吸毒。 阿莲点点头。 后来,阿莲真的戒掉了毒瘾。 我知道想要戒掉毒瘾很艰难很艰难,多少男人吸而复戒,戒而复吸。他们说 毒瘾发作时,就好像无数蚂蚁在骨头里蠕动,那种折磨是人世间任何痛苦都无法 比拟的。可是,弱小的阿莲戒掉了。只是,当我再见到她时,她的两只手臂上, 都是被牙齿咬过的深深的伤痕。 后来,我举报了方杰,方杰被关押了。 晴朗的日子里,我总喜欢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福州的小巷里。 就在那些一家家交映生辉的银行和争奇斗艳的桑拿城后面,我见到了最真实 的福州。 和北方不同,福州街头满眼翠绿,四季都是这样。榕树垂拂着长长的胡须一 样的气根,像一个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小巷两边是木板搭就的古老房屋,屋顶泛 着墨绿色的幽光,似乎很远就能闻到一股沧桑的气息。福州的阳光永远灿烂明媚。 小巷里行走着头戴草帽身穿长衫的老人,他们黝黑的肤色和满面的皱纹让人心生 愁苦,他们慢慢地走着,佝偻着腰身,脚步蹒跚,似乎福州几十年的历史就是这 样走过来的;偶尔还会有打着阳伞的女子走过,她们只穿着很少很短的鲜艳衣服, 只遮挡着胸腹和臀部,衣服外的肌肤细腻白皙,她们走得从容而自信,高跟皮鞋 敲打着古老的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敲打出节奏分明的脆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些幽深的小巷里,居然生活着如此时尚美艳的女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