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穿着紧身的无袖T 恤,黑色,下身是一条非常宽松的白色牛仔裤,非常霸 气的登山鞋。我留着长长的披肩长发,蓬乱的长发拂在肩头,戴着宽大的墨镜。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仰着头,走过这些狭窄而曲折的小巷,让明媚的阳光照在我 的脸上。我看着空中翻飞的小鸟和天空中流浪的白云,我感觉自己像个行吟诗人 一样浪漫而从容。 两年后的今天,如果你还能记得当初有一个魁梧强壮的男子,悠然走过那些 逼仄的小巷,好奇地观望着那些布满沧桑的小屋,那就是我。 事实上我一直很喜欢游历。我每到一座城市,都会先攀登这座城市周围的山 峰,畅游城市周边的河流,我喜欢亲近自然,那些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总让我 感到拘谨而陌生,而在自然山水中,我才能感到放松和亲切。 每到周末,我总是一个人背起登山包,包里装着面包和矿泉水,还有帐篷和 一把长长的锋利的藏刀。我急急地逃离城市,急切地扑到大自然的怀抱中。 福州境内所有的山,我都登上了顶峰,有的山上人烟稀少,有的山上只有走 兽和飞鸟。走在寂静的山道上,我手握着藏刀,耳朵捕捉着身边的任何声响,那 种冒险的经历让我感到舒畅而惬意。 而在北方生活的那些年,我曾经一个人横穿了内蒙古大草原,沿着黄河走到 了西藏,为了收集陕北民歌,我的足迹遍及榆林延安上百个山村,从敦煌走到了 嘉峪关穿越了戈壁沙漠……我有过好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用一把刀和群狼从午 夜对峙到天亮,用一根木棍打退了五名劫匪,连续三天高烧不退,走出沙漠昏倒 在小村边……但是我活下来了,一直活到了今天。艰难而冒险的经历已经将我锤 炼得坚韧而顽强,让我知道了活在当下是多么的重要。 朋友们都说,我生不逢时,我不应该生在现代的和平年代,我应该生活在刀 枪争辉马鸣萧萧的冷兵器时代。如果在那个年代,我绝对是一员镇守边关或者攻 城拔寨的战将。我也常常这样自以为是地想,幻想着自己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 一声呼喝让天地变色;幻想着自己率领铁骑旋风般掠过茫茫草原,铁蹄敲打着大 地的胸膛。秦地好武,我从小习武,可现在只能用来健身;我练成了掌劈石块的 手臂,现在也只能在键盘上敲打出一行行柔性的文字。我一声叹息。 我出生在北方,他们戏称我是来自北方的狼。他们说,南方不会出产我这样 凶悍的男子。 在我出生的那片土地,强劲的风沙和酷烈的干旱培养出了那里的人们豪爽的 性格和坚韧的意志,还有至死不回的强悍,所以他们能够在两千年前走出函谷关, 在短短的二十年内连灭六国,统一天下;所以他们能够在几十年前和流浪而至的 东北军发动兵谏,捉拿当时的最高领袖。在那场全民奋起的战争中,一路势如破 竹的日军第一次受挫在喜峰口,是我们家乡的部队用大刀阻挡了日军飞机坦克的 进攻;日军一直无法染指西北,无法开辟出另外一条进攻陪都重庆的通道,是因 为我们家乡的军队用血肉之躯在黄河岸边筑起一道新的长城。 我的姥爷、爷爷和外公都是在那场战争中战死沙场,外公当时是国民政府军 上校团长,爷爷是师参谋长,而姥爷则是黄埔一期的少将,他是抗日名将孙蔚如 手下最得力的悍将。他们的故事我们都是从外婆口中得知。外婆说,在扼守中条 山的那场战争中,前方将士伤亡惨重。爷爷回家征兵,他站在县城外的打麦场上 振臂一呼,整村整村的青年都跟着他开赴前线。而每场战役下来,几乎家家戴孝 户户焚香。 我想,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像祖辈那样保家卫国战死疆场。 和所有的福州人一样,我攀登最多的是鼓山。那是福州郊外一座久负盛名的 山,小巧玲珑,但是非常美丽,就像福州的女子。 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登顶的鼓山显然无法让我尽兴,我每次都会继续攀登, 沿着狭窄的落满了松针的台阶,那些台阶非常陡峭,我会一直登上鼓岭。站在鼓 岭,极目远眺,苍山如海,飞云如雾,让我胸襟大开。我每次都会在那座只有一 个和尚的庙宇里,吃一碗味道清淡的素面,然后踏着如血的残阳下山。 有一次,我向阿莲说起了鼓岭的种种妙处,阿莲说,下次去的时候,带上她 和娜娜,她想让一直在她怀抱中长大的娜娜接受阳刚的教育,让她坚强起来。我 答应了。 我和阿莲带着娜娜登鼓山是在一个早晨,太阳刚刚升上东边天际,鼓山下已 经人流穿梭。她们穿着运动衣衫带着干粮和水,仿佛远足一样。娜娜很高兴,她 唧唧呱呱地叫着唱着,好像刚出笼的小鸟。阿莲也很兴奋。她说,在福州生活了 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每天会有这么多人来登山,她以后也会和娜娜经常来的。 我拉着娜娜的手,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向上攀登。然而,只走出了几十米, 娜娜就气喘吁吁,她一连声地说,走不动了走不动了。阿莲在后面推着她。我们 终于走到了第一个亭子下,娜娜已经满身汗水,她嘴唇惨白得吓人,坐在地上, 好像要虚脱了。我们只好作罢。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暗暗心惊,娜娜到底怎么了?她的身体怎么会虚弱到了 这种地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