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阿莲一言不发。 陈林峰说,女儿也归你。 阿莲还是一言不发。 陈林峰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就行了。 阿莲依旧一言不发。 陈林峰拿出一沓钱,放在床上,说,我知道你以后生活辛苦,这些钱留给你 吧。 阿莲突然拿起钱,扔在陈林峰的脸上,她说,钱拿走,字我签。 阿莲就这样离婚了,几年的婚姻留给阿莲的只有一个病残的孩子。婚姻是一 场赌博,在这场赌博中,阿莲输光了自己的所有。 那些日子里,由于工作繁忙,我和阿莲都是用电话联系。我很少去她租住在 仓山的家。每次去看到这一对患难中的母女,我都暗自落泪。娜娜越来越消瘦, 由于以前的化疗,她的头发落光了,她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每次去她都缠着 我,要我讲故事,她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膝盖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然而, 她听了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我把她抱放到床上,悄悄地擦去眼泪。 阿莲很少说话,她脸颊塌陷,头发干枯,神情木然。二十五岁的她看起来像 五十二岁一样苍老而疲惫。 每次去,我都会偷偷地揭开锅盖,看看这一对母女在吃什么,她们除了青菜 就是土豆,连豆腐都没有。我把身上所有的钱偷偷放在娜娜枕下,然后离去…… 有一天,我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想心思,突然接到报社电话,一位本地女子 通过和一名台湾男子假结婚,想私渡去台湾,被边防派出所抓获。我不想去采访, 我在随时等待着机会离开。可是,他们说,这种稿件只有我做才最合适,因为里 面有情感的成分。推辞不过,我只好去了。 在派出所,我见到了破获此案的民警,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他说,那个 男子是台湾高雄人,在福州一家外企做工程师,已经五十多岁了,台湾有妻子。 而那个女子是福州本地人,二十五岁。 我说,带那个女子进来,让我见见,我想采访,为什么这些年轻女子都喜欢 去外面? 门外想起拖沓而冗长的脚步声,那名女子进来了。我没有想到,她竟是阿莲。 阿莲说,台湾男子就是经常去她家的那个皮肤黝黑的人。他很好,人很善良。 她并不想和他结婚,他有家庭,她不想破坏他的家庭。她只是想让他把她带到台 湾。她没有文凭,在福州找不到工作,她想去台湾打工,台湾工资高。娜娜患病 期间,她借了别人好多钱,她要去台湾打工赚钱。 我问,娜娜呢? 阿莲迟疑了一下,说,死了。就在上个月。 看着满脸愁苦的阿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莲走出去后,我悄悄地问民警,阿莲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民警说,最少要判半年劳教。 在我第一次离开福州前,我曾经专门去福州所有的劳教农场找过她,警察们 都告诉我说,没有叫林凤莲这个名字的人。 从她的朋友那里,我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