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五天后,洪水才退落。我搭乘着恢复交通后的第一趟班车回到福州。 后来,我才知道,五天来,报社和我联系不上,他们都以为我已经“光荣殉 职”,他们已经拟好了向上级申报的材料,决定追授我为“优秀记者”。没有人 会想到,我竟然奇迹般地返回福州,他们大感惊异,撤回了申报材料。 我回到家中,阿青还没有下班。我舒舒服服地洗过澡,躺在床上,想着休息 一会儿就接阿青下班,然而我没有想到,我实在太困了,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被洪水包围的小村庄,房顶上站满了人,人们都没有穿 衣服,都在大声哭喊着,一片凄惨景象,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一滴一滴落在了 我的脸上…… 我突然醒来了,睁开眼睛看到阿青坐在身边,她望着我,满脸泪痕。我还没 有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阿青就扑到我的身上,边嘤嘤哭着边吻着我,她说, 你没事啊,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 我笑着说,我当然要回来啊,你一个人在家中,我不放心。 阿青说,我离开福州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她早早下班买了蛋糕回到家中, 可是等不到我。一直等候到天亮也没有我的影子。她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打电话 到报社,才知道我去了闽北。此后,她天天等着我回来,天天冒着风雨来到报社 打听我的消息,可是没有。她偶尔听到报社说我殉职的传言,伤心欲绝,她以为 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说,原谅我原谅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再出门先向你打招呼。噢, 那天真是我的生日,我都忘记了。 阿青流着眼泪说,如果真的失去了你,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紧紧地抱着她,眼泪汹涌而出。 才分别几天,却好像分别了很久,我们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我们相拥着, 说着彼此的担忧、困惑和喜悦。 墙上的钟声敲响了,居然已经到了午夜两点。 几天后,一位从事房地产交易的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说,福建师范大学旁 边新开发了一个楼盘。我突然有了购买套房的打算。那时候,我的存款达到了五 位数字,我想,这样的存款足以缴纳首付,然后,再慢慢地还银行按揭。 我和阿青来到了福建师范大学,一路上我都在做着从此成为房主的梦。拥有 了房子,也就在这座城市拥有了户口,拥有了身份。我一直很喜欢福建师范大学, 喜欢校园里斜坡式的路面,喜欢隔着栅栏就能在马路上看到的足球场,还喜欢校 园旁边狭窄拥挤却人流如潮的学生街。那条街道卖很多北方的小吃:面皮、包子、 煎饼……学生街位于仓山区,我经常去那里饱餐一顿,然后再心满意足地回到鼓 楼区。在遥远的亚热带的福州,能够吃到北方的饭菜,那就是最大的享受啊。 我很早就想定居福州,因为这里有阿青。我喜欢福建师范大学周边的房子, 我们想着以后有了孩子就可以在这里上师大幼儿园、师大附中,直到大学。 那座楼房一共有四种户型,最大的三室一厅一百多平方米,最小的仅有五十 平方米。售楼小姐非常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各种户型的特点,建议我们买最大户型 的,她说,最抢手的就是那个一百多平方米的。 墙上张贴着各种户型的制图,阿青站在那个最大户型前,再也挪动不开脚步。 我知道,一套适意的房子对一个女孩子会有多大的魅力,尤其是像阿青这样曾经 拥有而现在无家可归的女孩子。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的存款就连最小户型的首付也付不起。那套一室一 厅的房子,它的首付也要4 万元。我一路上如烈火般购房的欲望,此刻突遭瓢泼 大雨,化成了缕缕青烟。 但是,看着满腔热忱的阿青,看着她满含期望的眼神,我没有勇气告诉她说, 我买不起。 阿青转过身来,问,我们买哪套? 我悄悄地把她拉到一边,犹犹豫豫地说,再等等吧,等到有更好的楼盘开发 了,我们再买。再说,我的钱买不起大房子。 阿青笑了,她说,我们还年轻啊,我们不着急买房子啊。等到我们有了钱, 我们一起买大大的房子居住,好吗? 我点点头。 阿青说,以后我也好好赚钱,靠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我看着她,异常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我们就走出去了。 走在大街上,我拉着阿青的手,感觉到她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女孩子。 我说过,我要为我们买一套房子。 买房子的念头像种子一样播撒在我的心中,它顽强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于是,我每天都努力工作。中午,顶着2005年盛夏的烈日奔走在福州的街头,寻 找着每一个可以写成稿件的线索。下午,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回到办公室,顾 不上喝一口水,又开始埋头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打出一行行文字,我必须在黄昏 截稿前把稿件写完,这样才能保证第二天稿件见报,才能保证这些文字会换成工 资。而入夜,我还要写一些小说散文随笔之类的东西,漫天撒网一样地投寄给各 地的报刊,幻想着会换回一点稿费,然后那点稿费就可以买到套房的一块砖一片 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