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我开始留意起了大街两边的巨幅广告牌,还有报纸上刊登的房产信息,它们 会告诉我哪里新开发了楼盘,哪里的楼盘是怎样的价位。我计算着,依靠我现在 的收入,什么时候可以买到那样的一套房子。算着算着,我就毛骨悚然,我每月 的工资还买不到一平方米,而想买到一百平方米的房子,至少要不吃不喝积攒十 年。 在这座城市里,我的工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还可以做做房主的梦,而 那些勉强能够维持温饱的人,也许永远都只能寄人篱下了。 一个月后,我认识了福州一位很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因为土地产权问题 和另外一个开发商打官司,需要媒体来给自己吆喝壮威,需要记者来采写稿件, 便托付手下的“军师”寻找合适的记者。那名“军师”推荐了我,他说,他经常 在报纸上读到我写的稿件,很喜欢。 那名房地产商派他的司机用奔驰车把我接到了他的家中。他的家坐落在大名 城,在福州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非常豪华,墙壁上悬挂着大幅的油画,还有像银 幕一样巨大的液晶电视机,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厚厚的地毯。 我们开始说案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房地产,我问,房地产的利润有多大? 他说,兄弟,我也不瞒你,50%的利润。 我在心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一个楼盘以四单元八层计,最少有六十四套房 子,一套房子卖30万,那么,他至少就要赚960 万。他仅仅一座楼盘开发后,就 成了千万富翁。多少人辛苦一辈子买了房子,却把口袋里一半的钱给了开发商, 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却在给开发商打工。 我问,开发一座楼盘都要花费哪些钱啊? 他说,地价,原材料,还有跑各种手续的费用。有时候,跑手续的费用比原 材料的费用还要多。 然而,老百姓怎么能够知道这些,怎么能够知道地价,怎么能够知道原材料 价格,怎么能够知道跑手续还要花费这么多的钱,怎么知道开发商的巨额利润。 是谁剥夺了他们的知情权? 那天晚上临走时,开发商拿出了2000元递给我说,这是我的调查费用,不够, 以后再给我。 我拒绝了。 我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的官司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谁赢谁输都 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京榕依旧在东街口摆地摊。不同的是,她已经从天桥上挪到了天桥下,在天 桥下的邮政大楼门前,她们一溜排有十多个女子,蹲在地上,面前摆放着种种儿 童玩具和女孩子的饰物。 京榕说,现在换了一批城管,允许她们统一摆摊了,她们不用再像被追赶的 逃兵一样东躲西藏了。那天,在东街口,京榕对我说。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两道浅浅的皱纹,她在说话的时候,不断地用手掌擦拭着额 头上的汗珠。 她还是个孩子啊,和阿青一样。阿青那时候正在上大学,青春活波,而她, 从动作到语言都已经显出了老态。命运真的会改变人,经历了生活太多磨难的京 榕,已经有了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 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怜惜。像京榕这样的女孩子,她们对生活的要求并不 高,她们以最低的姿态进入这座城市,只要求拥有一份工作,能够生存,我们没 有理由拒绝她们。 我问她一天的收入情况,京榕说,她一天可以收入二十元左右,比起那些没 有工作的人,她很满足。 我问起了她的老公,京榕立即笑逐颜开,她说,老公在以色列找到了给一家 中国餐馆洗刷的工作,待遇很好。她要等着老公回来。老公回来后,还完债务, 他们就开一家小店,商店或者饭店,以后生活就会好起来。 她望着我,满脸都是憧憬和喜悦。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老公回来的那一天。老公回来后,她却去了另外一个世 界。 我采访时,经常路过东街口,每次看到火辣辣的阳光下低头摆摊的京榕,心 里就有一丝愧疚。在闽东福安的那家宾馆里,她告诉了我“标会”设置的圈套和 陷阱,让我摆脱了灾难。而我却不能给她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