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皇后之名(2) “禀皇后娘娘,奴才小良子,所有食材都是经过御膳房的御厨严查过后,奴 才才领了回宫。”小太监颇为机灵,口齿清楚地接话。 路映夕的视线停在那宫女的身上,嗓音低了下去,平添几分厉色,“你,叫 什么名字,入白露宫之前,侍候的是哪个主子?” “奴婢芳菲,奴婢以前在韩淑妃的宫中侍候……”那宫女跪伏在地,身子隐 隐发抖。 路映夕敛去严厉之色,轻轻一叹,清眸中染上一丝无奈。下毒者是何人,尚 是个谜,但贺如霜显然无意查明真相,只想把矛头指向四妃之一的韩淑妃。 “皇上驾到——” 忽然,一迭声的尖细喊声,自不远的宫门传来。 路映夕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子,眼角余光瞥见贺如霜面露喜色,小女人的娇美 之态尽现。 “皇上圣安。” 路映夕行屈身礼,并不言语。通禀皇帝的人,自然就是她。事关人命,而且 关乎皇嗣,她万不能托大,把自己栽进去。 皇帝俊脸漠然,抿着薄唇,手一抬,沉声道:“平身。” “皇上!”贺如霜凄凄一唤,柔弱上前,美目泛泪,“臣妾,臣妾……”语 未完,已先哽咽。 路映夕心中暗笑,叹为观止。 皇帝的脸色稍缓,柔声道:“有朕在,爱妃且放心。”他似此时才看到路映 夕,“皇后劳心了。” 路映夕温和微笑,“臣妾无能,烦扰皇上了。” 不料皇帝竟朗声大笑,意味深长道:“邬国长公主岂会是无能之辈,皇后过 谦了。” 路映夕不语,一味平静地浅笑。他防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取得他的信任, 实在太难。父皇啊父皇,您要女儿做的事,堪比登天。 静默间,只听皇帝道:“此案就交由刑部去查,意图伤害朕之龙嗣者,朕决 不轻饶!” “皇上圣明。”路映夕温顺附和,眸中的嘲讽一纵即逝。 皇帝幽蓝至黑的眸子一闪,泛起同样嘲讽的光芒,淡声道:“想起来朕倒是 很久没有去皇后的凤栖宫走一走了,不如就由朕送皇后回宫。” “皇上……”贺如霜惊愕,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不安慰她这个受惊的人, 却要随被冷落多时的皇后一起离开。 “朕晚些再来看爱妃,爱妃好生歇着。”皇帝温言宽慰,语毕,就摆驾离去。 路映夕慢吞吞地上了御辇,安静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声不吭。 皇帝慵懒地倚靠着软垫,突然闲闲地出声,“皇后想见朕,派人通报一声便 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路映夕呵呵笑着,不答话。 皇帝蓦地坐直身子,眸色渐锐,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朕最厌恶在朕面 前耍小聪明的人。” 路映夕笑得更加愉悦,绝美容颜宛如明媚阳光,绚丽耀目,脆生生道:“皇 上,其实天底下处处都是这样的人。” 皇帝俊容微凛,眼神深沉了几分,“玩弄小伎俩的人,最后只会聪明反被聪 明误。而真正大智慧的人,才叫朕不得不提防。” 路映夕无辜地看着他,“依臣妾看,这世上,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除了皇上 您,再无他人。” 皇帝的薄唇慢慢勾起,似笑非笑,“原来,朕的皇后有一张甜如蜜的小嘴。” 路映夕低头敛眸,状似羞赧。 因这一低头,她光洁白嫩的颈脖露了出来,颈后一朵艳丽绯红的芍药恣意怒 放,衬得那如雪的肌肤越发诱人。 皇帝的幽眸陡然一暗,伸出手,抚上那纤细的颈子,手掌张开,一点点地逐 渐握紧。 路映夕一惊,抬头对上他的眼光,心中顿时大震! 杀气! 他竟对她起了杀心? “皇上……”她弱弱地唤了声,感觉缠绕在脖间的力道越发重,胸腔里的空 气被抽空,心肺胀痛得几欲崩裂。 皇帝的黑眸泛起凛冽锋芒,杀气渐浓,寒冷似冰。 路映夕垂放着的双手发狠地握紧,指甲掐入掌心,强迫着自己不要挣扎。她 必须赌!赌他不会就这样杀了她! “为何不反抗?”皇帝的大掌依旧冷酷地桎梏着她,声音仿若调情般低柔悦 耳。 路映夕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的牙齿因极度的忍耐而发出 咯咯声响,体内浑厚的真气本能地涌动翻腾,即将迸发而出。 不可以!她一定要忍!他休想陷害她意图弑君! “呵!”皇帝低笑一声,突地松开手,面上平静无澜,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未 发生。 “咳咳……”路映夕猛咳几声,大口呼吸,明亮眼眸染上了几缕血丝。 “朕的皇后,真是能忍人之所不能。”皇帝低沉的笑声不断,似乎欢快至极, 可深邃如潭的眼底毫无笑意。 路映夕又咳了会儿,才顺过气来,沙哑地道:“皇上,臣妾不明白。” “朕以为,你是明白的。”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轻淡,“皇后出自帝 王之家,必然听说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希望,今日之后,皇后 会牢牢记住这句话。” 路映夕温驯地点头,敛下眸子,隐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怒光。他是在告诉她, 如果她敢有丝毫异动,他就会杀了她。但是,他未免太小看她路映夕! 皇帝似满意地扬唇淡笑,悠闲地抬起一手,为她扶正秀发间那支微有倾斜的 赤金凤钗,手势无限温柔旖旎。 路映夕抬眸看他,亦是浅浅而笑,绽出美丽的梨涡。 两人笑望着,眼神相对,却犹如有一股隐晦的强大气流相撞,火花飞溅。 良久,皇帝惋惜般地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可惜,可惜皇后并非男子之 身。”如果她是男子,或许就是他一统天下的劲敌。 “臣妾若是男子,又怎能有此荣幸成为皇上的帝后?”路映夕笑得嫣然,应 对自若。就算她是女子,也照样有能力灭他于无形。 皇帝懒洋洋地睨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掀开御辇的锦帘,淡淡道:“凤栖宫到 了,朕想起还有政事待办,就不送皇后进去了。” “多谢皇上送臣妾这一程。”路映夕盈盈一礼,优雅地下了御辇,转身离去。 回到寝宫,路映夕静坐在镜台前,清冷的明眸轻轻眯起。脖间的那一圈指痕, 红得刺目,可见慕容宸睿下手之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绯粉的菱唇缓缓弯起,她忽然扬声道:“替本宫宣韩淑妃前来!” 寝宫外即刻有宫女脆声应道:“是,娘娘。”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穿着蓝裙的淡雅女子踏着轻曼步伐进来,不卑不亢地欠 身行礼,“皇后娘娘凤安。” 路映夕站起,并不说话,直视着她。 韩清韵神情沉静,并不回避她的打量,清美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傲气。 路映夕细看她,心有赞叹。韩淑妃比贺贵妃更加容色出众,美而不俗,丽而 不艳。她衣饰素简,蓬松云髻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玉钗,玉色映得一张雪白脸孔越 发高华出尘。 “韩淑妃,相信你也已经知道白露宫那边出了事。”路映夕开门见山,没有 打算和她寒暄。 “略有耳闻。”韩清韵淡淡回道,清瘦的身子防备般挺得笔直。 “那你可知道,如今最大嫌疑的人,就是你。”路映夕云淡风轻地直指重点。 “皇后明鉴,清韵决不曾做过。”韩清韵的脸色骤冷,隐约带点怒气。 路映夕不由喟叹,这般骄傲的人儿,在深宫后苑是要吃亏的。 见她不出声,韩清韵也抿起红唇,神色愈发冷傲倔强。 “本宫相信你。”路映夕轻淡地道。 韩清韵一怔,抬眸望着她。 “这件事,本宫会为你做主。”路映夕微微一笑,“不过,你的倔脾气,有 时可要收一收,不然惹恼皇上,本宫也帮不了你。” 韩清韵愣了愣,半晌,稍软了面色,屈膝一礼,道:“清韵谢过皇后娘娘。” “客气的话本宫就不说了,你且下去吧,无须太过担忧。”路映夕敛了笑, 眉宇间泛起一丝倦意。 “不扰皇后歇息,清韵告退。”韩清韵再次揖礼,旋身退了出去。 路映夕重新坐回镜台前,揉揉眉心,口中低叹一声。她自幼便看遍后宫的险 恶丑陋,最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但事与愿违,她注定逃不开如此的宿命。 兀自冥思许久,直到身后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公主。”是晴沁。 “说。”她没有回头,意兴阑珊。 “公主,贺贵妃所怀的皇嗣,不可留。”晴沁低低地道。 “嗯。”她淡漠地应了声,眉尖却忍不住蹙起。 “还有一件事,奴婢收到消息,空玄子神医进宫了,受邀为贺贵妃安胎。” 路映夕脸色陡变,突地站起来。衣袖不经意扫过镜台上的珠钗,铛铛散落一 地,可是她毫无所觉,怔忡失神。 他来了! 恍惚间,她竟不自知地红了眼眶,心底那硬生生埋葬的思念,一瞬间似泉涌 般汩汩冒出来。因为太浓烈,她感觉自己将要被湮没,无法喘息,疼痛难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