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师徒情深(1) 第三章:师徒情深 与白露宫的华丽不同,凤栖宫十分庄重大气,皇后寝居更是素雅至极。一面 象牙抽丝织成的屏风,隔开帷幔低垂的凤床,而外间摆设寥寥,只有一座软榻和 几张楠木桌椅。 皇帝随意地倚着长榻,慵懒开口道:“皇后说已查出些许眉目,不知是何头 绪?” 路映夕清声回道:“封喉血的毒性复杂,其中有一味药是御花园里种植的羊 乳花,臣妾认为这是一条线索。” “嗯。”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语气散淡,“素闻皇后精通医理,看来 传闻不假。” “臣妾只是略懂皮毛。”路映夕语气谦逊,抬眼回视他,平缓道,“料理那 一处花圃的主职宫婢叫兰姑,或许从她口中能问出一些端倪。” 皇帝不语,勾唇淡笑,幽眸如潭,深不可测。 路映夕也不再多言。据她分析,那兰姑应该是父皇安排下的棋子。贺贵妃失 了皇嗣,兰姑是时候出来顶罪了。 皇帝微凉的目光紧锁着她,突然出声道:“南宫渊是皇后的师父,朕在想, 是否需要从轻发落。” 路映夕心中一凛,知道他这句话含有试探之意,斟酌片刻才道:“师父原是 无心之失,但也确实应该负上一部分责任,臣妾不知以皇朝律例当作何罪罚。” 皇帝嘴边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轻嘲,似在笑她的言辞谨慎。 “南宫渊下针时失手,损伤皇室龙脉,朕本应治他死罪。”皇帝话语一顿, 眸光渐利,如刀锋直射向她,“况且,刺杀之事和他是否有关,尚是未知。皇后, 你说朕要如何卖这个面子给你?” 路映夕心底升起一股凉气。他话里的意思,是不会轻易放过师父了? “不过,皇后也无须太忧心,如若查明刺杀之事与南宫渊无关,朕自会网开 一面,留他一条性命。”皇帝撑着长榻扶手站起,走近她,优雅笑道,“朕说过, 皇后与南宫渊师徒情深,朕很羡慕。” “皇上一向以仁德治国,臣妾自是不担心的。”路映夕微笑,并不流露丝毫 惊慌。他已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了,他看穿师父是她的软肋,捏着她的死穴警告她 别想轻举妄动。师父此次死罪可免,只怕活罪难饶,轻则将被软禁牢中。 皇帝忽然低叹一声,道:“虽然朕有心轻罚,不过刑部做事向来果决利落。 刺杀皇贵妃,伤及皇嗣,此案兹事体大,恐怕少不得要严刑逼供。” 路映夕闻言,无声冷笑。他是九五之尊,又怎会干涉不了刑部的审案手法? 虽如此想着,她脸上仍是一派温婉无害,轻声道:“皇上,臣妾想去天牢看 望师父,不知可否?” “夜已深沉,皇后明早再去吧。”皇帝又跨近一步,一手揽住她的香肩,柔 声道,“朕之前答应过皇后,今夜留宿凤栖宫。” 路映夕呼吸一滞,倏地抬眸看他。他竟要把她逼得这样紧? “皇后脸色欠佳,是否身子抱恙,可要宣太医?”皇帝神情似是关切,抬手 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未发热,反却冰冷得很,皇后觉得哪里不舒服?” 路映夕暗暗咬牙,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猛跳,异常疼痛。这是心疾发作的前兆。 该死的,她最不愿被他看见她软弱无力的一面。 “皇后?”见她神色不对,皇帝扶她到软榻上,伸手探上她的脉,半晌,俊 脸上添了一分真实沉凝,“脉象紊乱,汹涌急促,皇后可是宿疾缠身?” 路映夕苦笑,面色已是渐渐泛白,喉头一阵阵浊气上涌,心肺撕裂般的剧痛。 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不定时发作,一旦病发便是来势汹汹,无药可治,只有 硬生生熬过去。连师父都医不好她,她更不指望宫中御医。 “撑着!”皇帝沉声道,坐于她身侧,撩开她颈后的青丝,裸露出那朵红艳 欲滴的芍药花。 “皇上?”路映夕疑虑出声,秀眉紧蹙,额上已渗出一层冷汗,体内的丝丝 痛楚蔓延全身,煎熬难忍。 皇帝不出声,端坐着气运丹田,灌力于掌心,然后一掌贴熨在她颈间的那朵 芍药上。 汩汩热气传来,沁入五脏,慢慢舒缓了激剧的疼痛,路映夕的眉头稍稍舒展, 心底却是大受震撼。他居然知道她至为私密的事。灵机是她和师父的秘密,他如 何得知? 两刻钟过去,皇帝缓缓收掌调息,淡淡道:“治标不治本,朕帮得了你一次, 但未必你每次发作时朕都在你身边。” 路映夕抬袖轻拭额角的汗滴,长舒一口气。以往病发,至少要半个时辰,有 了他的真气镇痛,易挨许多。 “多谢皇上援手。”她向他颔首致谢,露出浅浅一笑。 皇帝微眯起眸子,扫过她犹显苍白的小脸,眼神不由幽暗了几许。此等惊世 容色,肌肤晶莹若玉,明眸流盼间宛如新月生晕,光彩照人。她的确不负绝色倾 城的盛名。如果她并非邬国公主,或许他会欣赏怜惜她。但是可惜,艳花有毒, 红颜祸水。 “皇后病发体虚,应当好生歇息,朕就不扰皇后就寝了。”皇帝悠悠收回视 线,话语温情体贴,说完就转身扬长而去,毫无一丝留恋。 路映夕凝望他颀长的背影,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泯去,清眸中一片冰雪凛冽。 他既知灵机的秘密,就更不会对师父手下留情了。今夜她必须冒险闯一闯天牢。 以她的绝顶轻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天牢并非难事,可是她深知师父的 性情,他不可能愿意畏罪潜逃。 细细思量之后,她沉住气,落落大方地前去探监。狱卒见皇后娘娘亲临,不 敢阻拦,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但凡是牢狱,必是肮脏阴暗,天家大牢也不例外。一间独立的石砌囚室里, 灯火昏暗,脏污的石壁上光影摇曳,愈显得阴森逼人。在一排冷冰冰的铁制刑具 前,素袍男子神情淡定,虽被绑在刑架上,衣衫染着鲜红血迹,神态依然从容。 “师父!”路映夕低呼一声,她终是来迟一步,他们竟已用刑。 刑部尚书沈奕见她踏入,恭敬一礼,“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沈大人的动作真是迅速得紧。”路映夕淡淡嘲道,不掩微愠。 “微臣奉皇上口谕,严加审问疑凶,还望皇后娘娘海涵。”沈奕约莫二十五 六的年纪,俊秀儒雅,眼神却是沉着严厉。 路映夕震怒于心,目光清寒。慕容宸睿,这笔账,以后我会慢慢跟你算! 她沉着脸,冷声道:“皇上仁厚,难道会允你滥用私刑?” 沈奕抿起唇角,没有辩驳,姿态中隐含几分傲气。 路映夕凝视他片刻,心明如镜。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有一身铮铮铁骨,然而 心高气傲,急于建功,对这样的人不能用强。 她心念转动,脸上渐渐露出几分忧色,柔了嗓音,“沈大人,本宫想与师父 单独说几句话,还请沈大人通融。” 沈奕看她一眼,迟疑须臾,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路映夕知道他离得不远,但也不介意,走到南宫渊面前,轻轻道:“师父, 映夕来晚了。” 南宫渊扬唇浅笑,眉目清朗澄明,温和回道:“映夕,不必自责,师父做错 事,自当负起这个责任。” “那是意外,师父为何偏要耿耿于怀?”路映夕有些怅然,幽幽道,“师父 心善,别人却未必感激。”如果当时贺如霜肯继续接受师父的诊治,决不会失去 胎儿。贺如霜自己种下的因,却要师父背起这个果? 只听南宫渊低低叹息,“尚未出世的婴儿,亦是一条人命。几日牢狱之灾, 权当祭奠那可怜胎儿。” 听闻此言,路映夕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压低嗓子问道:“师父早已算出此劫?” 南宫渊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墨黑如玉的眸子闪着一点温柔笑意。 路映夕放心不少,绽开笑容来,音量仍压得极低,“师父,虽只是几日,可 是酷刑难挨,必要时一定要用内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