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蠢蠢欲动(2) “皇后可有高见?”皇帝眯起眸子,隐有不悦。 路映夕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皇帝蓦地压低身子,胁迫性地盯着她,冷冷道:“不要试图挑衅朕。” 路映夕婉约一笑,柔声道:“挑衅?臣妾不敢。” 皇帝眸中凌厉杀气一闪而过,随即敛去,衣袖一挥,冷淡道:“朕胃口尽失, 皇后自己用膳吧。” “臣妾恭送皇上。”路映夕仿若不察他的愠色,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望着那明黄色的颀长身影,直至消失于视野中,她才轻轻地眯了一下眸子。 他未发怒,就已流露出肃杀之气,可以想象当他真正大怒时会是多么可怕。 贺氏的事并不棘手,路映夕暂且不理,施施然前去天牢探望南宫渊。 她面上虽然从容,心底却莫名感到不祥,偏偏又找不到头绪,越发觉得忐忑 难安。 午后的天色明媚,但牢狱里一贯阴暗,常年燃着烛火,空气污浊,令人忍不 住皱眉。 “师父。”她轻唤,挥退了守牢的四名狱吏。 “怎么又来了?”南宫渊清淡微笑,眉目俊逸,目光温柔。 “师父,他们可还有用刑?”她低了嗓音,不放心地端详他全身。幸好,除 了原有的鞭伤,再无更多伤痕。 “没有,别担心。”南宫渊双脚受缚,困于牢笼中,脚下铁链哒哒作响,他 伫立在牢柱后,神情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皇上可有亲自来过?”路映夕微微蹙眉,觉得那铁链异声极为刺耳。师父 并非重犯,却被如此谨慎地囚禁,可见慕容宸睿绝无心放师父自由。 南宫渊颔首,浅笑道:“他来过,给我吃了一种药。” 路映夕不禁大惊,急道:“是何药?” “只是祛功散而已。”见她眉头又皱紧,南宫渊的语气更加柔和,好言相劝, “映夕,你这样担心我,我便成了你的负担。你知道的,这是我不想看见的事。” “师父……”路映夕轻幽地唤一声,明眸中闪过一丝脆弱。如果可以,她现 在就劫了师父走,从此就算逃亡天涯,她也心甘情愿。可是,师父是这般高雅绝 世的人物,她又怎能害他背上与帝后私奔的污名? “映夕,我留在这里,不是要拖累你。”南宫渊幽深如古井的眸中浮现一点 波澜,似怜惜又似无奈,“你天生便是尊贵非凡的命格,不过,将来你或许会遇 上一个大劫。我留下,是要帮你避劫。”或者说,是帮她挡煞。他愿承受那未知 的苦痛,只要她平安喜乐。 路映夕眉心紧锁,始终没有舒展,低低地道:“师父,你服了祛功散,内力 全无,映夕担心……”担心万一哪天慕容宸睿要狠下杀手,师父无法逃命。祛功 散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毫不伤身,只是封住人体内几处重要的气脉,可是无 药可解,只能枯等三个月的药效过去。 “映夕,告诉你一个秘密。”南宫渊笑容和煦,宛如春风不经意吹拂而过, 沁人心脾。 “秘密?”路映夕疑惑。 他凝睇着她,笑意温暖,缓缓道:“我必不会死于这皇宫之内,如此你可以 放下心头大石了?” 见他眸光清朗宁和,她终于漾出一抹微笑,用力地点了下头。 这时,囚室外响起几句模糊的对话声。路映夕神色一凛,侧耳倾听。 “皇贵妃,皇后娘娘在里面……” “所以本宫不可以进去?” “不是,可是……” “让开!” 伴着一声气弱的厉喝,牢门猛地被推开。路映夕转身望去,淡淡道:“妹妹 身子尚虚,何以来此湿冷之地?” 贺如霜的脸色确实苍白如纸,娇弱身形微晃,扶着牢墙才能站稳。她顺了口 气,才幽幽抬眸道:“皇后姐姐,如霜惭愧,早前如霜若不怀疑空玄子神医,也 就不会……一切皆是如霜命薄……” 路映夕走近她,轻轻搀住她的手臂,感觉到丝缎衣袖下的皓腕轻微发颤,像 是那身躯的主人虚弱不堪,又似是正竭尽全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皇后姐姐……如霜来探望空玄子神医,是想问神医……”贺如霜的美眸中 泛着血丝,容颜憔悴疲倦,显然是哀伤过度,夜不能寐。 路映夕心有怜悯,柔了声,轻问:“你想问师父什么?” 贺如霜的眼角渗出泪珠,已是哽咽难言,“如霜想问,神医能否不计前嫌, 救一救如霜?” 路映夕微诧,心念一转,突然领悟。她的手滑至贺如霜的腕脉,细诊片刻, 不由叹息。 “皇后姐姐?”贺如霜满目悲恸,近乎绝望,哑声问道,“是否无救?” “有救。”路映夕却是肯定地回答。 “真的?”贺如霜眼中顿时绽放出光彩,急切追问,“皇后姐姐懂得如何治?” 路映夕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只有师父能治。” 贺如霜转眸望向牢笼里的南宫渊,倏地双膝跪下,含泪恳求,“还望神医原 谅如霜之前无知无礼,再施一次援手。” “皇贵妃请起。”南宫渊温声开口,目光平淡无波,“有人求医,我自会尽 医者本分,皇贵妃无须如此大礼。” 贺如霜面露惊喜,起了身,感激地连声道谢。 路映夕走近牢笼,以独门内功传音至南宫渊耳里,“师父,胎血未尽,孕卵 残留,如若处理不当,她会终生不孕。她来此求救,必是因为宫中御医皆束手无 策。师父可有信心医治此症?如果师父有信心,治愈贺如霜之后,师父一定要用 这个功劳向慕容宸睿讨回自由。” 南宫渊真气被封,只能听,无法用内力回答,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路映夕暗暗吁出一口气,才回头对贺如霜道:“妹妹现下的身体状况,万不 可拖。迟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是!是!”贺如霜急急应声,“如霜这就去找皇上,求皇上今日就赦空玄 子神医出天牢。” “爱妃急着见朕?”冷不防地,一道沉冷嗓音从牢房外的走道上传来。 路映夕听着这语气,便知事情有异。她心忖,难道皇帝封锁贺如霜病症之事 是为了防她和师父?他早料到她会借此机会让师父脱身?假若真如她所想,那么 皇帝早已狠下心牺牲贺如霜。贺如霜目前的情况,御医们一定能保住她的命,但 极难保证她将来还可孕育子嗣。若是终生无法生育,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对后 宫嫔妃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慕容宸睿,好狠的心啊。 “皇后也在此?”皇帝跨入牢门,一眼就瞥见垂眸沉思的路映夕。他心中冷 笑,她那副深感寒心的模样,真是无比碍眼。他若真铁了心要隔绝消息,如霜又 岂能轻易来到天牢?他只不过是不信,全皇宫的御医都比不上一个南宫渊。但最 后事实证明确是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再顽固坚持。 “皇上圣安。”路映夕举目望去,欠了欠身,便静默不语。或许她想得有些 过激,可是她不信他不曾动过此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