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龙颜暗怒(2) 皇帝英挺的眉宇间布满阴霾,咬牙从齿缝间迸出一句话,“你信不信,朕现 在就可以将你和南宫渊五马分尸?” “凭什么?”路映夕无视他的厉色,顾自微笑,从容镇定。 皇帝未答,大手蓦然扬起,眼见就要掌掴她的脸颊,却硬生生地凌空顿住。 “路映夕。”他缓慢地收回手,嗓音阴寒,显然正压抑着翻涌的怒火,“虽 然你邬国与我皇朝结盟,但并不表示朕不敢杀你!” 路映夕看他一眼,自嘲地笑起来,反唇回道:“皇上,你从不曾喜欢过映夕, 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呢?” 皇帝的胸口微微起伏,腾腾怒气囤于胸腔内,他暗自深吸一口气,调息稳住 情绪。 “莫要得寸进尺。”冷淡地吐出一句警告,他倏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路映夕目送他离开,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独自苦笑。她的手臂上,没有守 宫砂。皇帝连这种事都能够忍耐,足以证明他为了鸿鹄大志,可以忍常人所不能。 此次触怒了他,相信短时间内他不会碰她了。这样也好,她终究是不愿意把自己 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伫立原地良久,无心就寝,她步出凤栖宫,漫无目的地散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花园的那一处花圃前。此处已被填平,再也没有朵朵 羊乳花,只剩灰泥墟土。她忽然想起,她是在这里初见栖蝶,那般的巧,就像有 人刻意安排。她已让晴沁查过,栖蝶与兰姑并无特殊关系,似乎只是单纯的孤苦 小宫女,可是她有一种直觉,这个栖蝶,绝不简单。 上天仿佛有心验证她的想法,远远的小石径上,有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那人像是心有不安,不断扭头回望,怕被人跟踪。 路映夕无声扬唇,悄然闪身,迅捷地躲到一棵粗壮古树后。再凝神细看,她 心头顿惊,难道栖蝶是皇帝的人? 她愈加谨慎地屏息,丝毫不敢放松,也不敢探头窥视。此时虽然夜色漆黑, 但以皇帝的武功修为,她若稍有异动,必会被察觉。 竖起耳朵倾听,她听见女子的脚步声渐近,大约已走到花圃前。那女子似在 拨土,不知在寻何物。 “何人如此鬼祟!” 冷厉的喝声骤响,路映夕心中一颤,莫非被发现了? 不过下一刻就听到栖蝶惊慌失措的声音,“皇、皇上?!” “三更半夜,你在此做什么?”皇帝微愠,冷然斥道,“拜祭兰姑?你不知 宫中规矩?” “奴婢……”栖蝶扑通一声跪下,细软的嗓音微微发抖,语带啜泣,“奴婢 知道不应该,但兰姑姑生前对奴婢很好,奴婢只是想偷偷给她烧些纸钱……” 皇帝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朕问你,皇后待你如何?” 路映夕听他提及自己,不由惊讶,更加小心屏气,侧耳聆听。 “回皇上,皇后端庄亲和,待奴婢是极好的。”栖蝶恭敬回答,听不出真假。 皇帝低低地笑起来,似觉得这个答案十分可笑。 又听栖蝶侬软再道:“皇上,奴婢真心羡慕皇后,如若奴婢有皇后万分之一 的福分,奴婢折寿十年都甘愿。” 这句话说得含蓄,可也已然委婉地表露了绵绵情意。路映夕的菱唇悄悄扬起, 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就看看皇帝如何享受这艳福。 那厢栖蝶正怯怯地小声说着,“奴婢是否说错话了?”语调天真,惹人爱怜。 “起身吧。”皇帝仿佛觉得无奈,长叹口气,道,“朕今夜烦闷,你就陪朕 去水榭饮几杯。可会弹琴?” “会,奴婢会弹琴!”栖蝶难掩欢喜之情,连声应道。 路映夕扯了扯嘴角,在心中腹诽,看来纵使英明睿智如他,亦不过是个好色 之徒,美色当前便来者不拒。 听着他们两人举步离去,静待半晌之后,确定他们没有折返的迹象,路映夕 才从树后走出来。 她扫视了一眼花圃,地上确有香烛冥纸。她蹲下身,翻了翻香烛旁的泥土, 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免死金牌?栖蝶竟然拥有御赐的免死金牌? 究竟,栖蝶是否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如果是,栖蝶又怎会在那盅参汤 里加浣花草,她应知她与皇帝并无行房,无须下药防她怀上皇嗣。如果不是,她 从何处得到免死金牌?她的身份,到底为何? 路映夕一边思索一边把泥土拨成原样,然后站起离开,并未拿走那块免死金 牌。她心底还有另一个猜测,却不敢深思下去。倘若皇帝与栖蝶早有交涉,那么 方才的一幕,岂不是故意做戏给她看?若真是如此,这个男人城府之深,以及栖 蝶的演技之高,无不令人心惊。 夜深,凉寒。天上残月如钩,光泽昏暗,一团乌云飘近,就慢慢吞噬了那弯 月。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下去,几日后,皇贵妃的身子好转,已无大碍,只需静心 调养。然而奇怪的是,皇帝并不去抚慰痛失孩儿的贺如霜,反却频频驾临凤栖宫, 且夜夜留宿。 路映夕坐在镜台前,漫不经心地梳着长发。皇帝依然没有碰过她,共枕而眠, 同床异梦。外人不知内情,都以为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终于争得君宠。显而易 见,这就是皇帝的目的。他要为她带来无尽的麻烦,让她陷于后宫争斗中,无暇 理会旁事。 “娘娘,韩淑妃求见。”寝门外,宫女小南恭声禀告。 “传。”她放下桃木梳,走至外间,明亮清眸中漾起点点笑意。终于来了。 韩淑妃仍是一袭水蓝色宫裙,淡雅美丽,而眉眼间有一抹天生的倔强傲气。 她屈膝一礼,平淡道:“皇后娘娘凤安。清韵今日前来,是为感谢皇后还清韵一 个清白。小小心意,还望皇后笑纳。”她摊开手心,递上前去。 路映夕微笑着接过,温言回道:“妹妹多礼了。” 韩淑妃凝目直视她,缓声道:“这只指环,是韩家庄的信物。皇后娘娘身份 尊贵,应是无须用到此物,清韵身无长物,只好借它聊表谢意。” 路映夕微诧,“如此贵重?”这枚纯银指环,看起来毫不起眼,竟是韩家庄 的信物? “虽说是信物,只不过具有江湖救急之用罢了。皇后娘娘深居宫中,必是安 康无忧,这枚指环皇后娘娘就当俗物把玩便是。”韩淑妃抿唇淡笑,神情倒是坦 荡。 路映夕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韩家并非官宦世家,但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坊间 有这样一个传言,韩家庄若放话要追杀一个人,那人必活不到隔日天亮。现在韩 淑妃愿意给她信物指环,不就是等于她能要求韩家庄做一件事?她虽帮了韩淑妃, 其实只是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没想到这个女子磊落大方,知恩图报。 “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清韵就先告退了。”韩淑妃欠了欠身,没有 多余赘言,沉静地离去。 路映夕凝望她亭亭的背影,心中感慨良多。如此红颜,犹如一株傲梅,可却 偏偏长于皇宫深苑,可惜,委实可惜了。皇帝宠幸贺贵妃,应该是为了笼络贺氏 一族,但以皇帝的城府韬略,绝不可能看着外戚坐大,所以,贺氏迟早要被打压。 至于韩淑妃,皇帝是真的欣赏她,还是看中她娘家的势力呢? 默思须臾,路映夕踏出寝居,打算去太医署探望南宫渊。 刚走到凤栖宫的外殿,就见一排佩剑侍卫守于殿门之前,气势汹汹。 “发生了什么事?”她皱了皱眉,开口询问。 “禀皇后,宫中疑有刺客潜入,卑职等奉皇上之命,守卫凤栖宫。请皇后回 内殿,以策万全。”侍卫统领跨前一步,揖礼回话。 路映夕的眉心蹙紧,眸中掠过寒光。慕容宸睿这是要禁她的足?他要开始对 付师父了?或者,他根本已经有所动作了。她太高估他的容忍度,即使他并不爱 她,也未必代表他能容忍她的“失贞”。他不惩治她,可是极有可能会拿师父开 刀。 素手狠力一握,她旋身返回内殿。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今日她就要叫他也尝 尝受制于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