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争锋相斗(2) 路映夕微微仰头,轻眯起眼眸,仿似不胜炽热阳光的照拂。这里,就是皇帝 的寝宫,她潜意识里想要远离的地方。 抿了抿唇,她将双手拢于宽袖内,紧攥成拳,面色平静地踏上汉白玉阶。 殿门外无人守卫,寂静得反常。她站立于空荡的大殿里,转头回看,范统已 无踪影。 “皇上。”她扬声一唤,眸光犀利如电,直射向御座后的镂雕彩漆屏风。 醇厚的低笑声响起,一道颀长身影绕出屏风,英挺的眉目带着俊朗笑意,却 掩不去眼瞳中的锋锐光芒。 “皇上在与臣妾玩捉迷藏?”路映夕弯了弯菱唇,笑盈盈地遥望他。 “皇后今日好兴致,竟来宸宫找朕。”皇帝从半丈高的御台缓步走下,神态 闲适。 “臣妾并非来找皇上。”路映夕淡淡笑着,再道,“臣妾是来找师父。” 皇帝挑眉,懒洋洋道:“朕倒不知道,原来朕这宸宫是南宫渊的地方。” 路映夕笑容不变,温声道:“皇上,据臣妾所知,师父已治愈贺贵妃的恶疾。 皇上是否应该论功行赏?” “确实应该。”皇帝抬手摩挲着坚毅下巴,思考着沉吟道,“不如赏赐黄金 万两?” “可是臣妾却寻不到师父他人,或者由臣妾先代领了这赏赐?”路映夕似觉 为难地蹙起黛眉,恼道,“臣妾原本以为,皇上召见了师父。现下真不知师父去 了哪儿,如此玩忽职守,师父也太叫人生气了。” 皇帝朗声笑起来,语带调侃,“皇后幼时定是十分喜爱观戏。” 路映夕只笑不语,神色落落大方。若论演戏,她又怎及他? 皇帝顾自笑了会儿,才又开口道:“朕的确宣见了南宫渊,皇后没有猜错。” 路映夕盯视他,没有接话,心头暗凛。 “朕非常欣赏南宫渊的精湛医术,想要封他为一品军医,随军出征。”皇帝 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沉笃自信,好像就是等着她急切抗议。 路映夕脸色微变,心中百转。如今皇朝正与龙朝交战,沙场凶险,倘若师父 的内功尚在,那也无妨。但眼下情形,显然是皇帝要故意调离师父,让她鞭长莫 及。而将来师父若是“不幸”死于战祸,皇帝也可推得一干二净。这一招,不可 谓不毒,确实精妙。 “皇后既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皇帝扬唇而笑,丰神俊朗,不显一丝戾 气。 “皇上,师父人呢?”路映夕不理会他的话,只做疑惑状地询问。 “朕请司徒将军带他去军营看看。”皇帝悠然回道。 路映夕的眼光不易察觉地一冷。看来皇帝筹谋已久,存心等到镇国大将军司 徒拓班师回朝时,才动手对付师父。司徒拓手握北关兵权,治军严谨,旗下皆是 精兵,要从他的军营中劫回师父,实属难事。 “皇上。”她忽然抬眼凝视着皇帝,不疾不徐道,“师父一向以治病救人为 己任,想必会欣喜皇上的此次派任。那么臣妾就不在此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 “ 她恭敬屈膝,然后转身离去。 无须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蕴藏深沉探究的目光紧追着她,如芒刺 在背。她不在乎地扬唇,就算慕容宸睿这般善于谋略,可他终究是一个人,有血 有肉的人。他的心,不可能是铁石铸成。既然他捉着她的痛处不放,那她就以其 人之道还诸彼身。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 路映夕亲手煮茶,慢悠悠地端起小巧的紫砂茶杯,轻啜一口。差不多时候了, 这次该换皇帝焦急震怒了。 不过须臾,寝门外响起小南诚惶诚恐的声音,“皇上——” 嘭—— 一声巨响,朱漆门扉撞上内壁,顿时摇摇欲坠,几近裂毁。 路映夕抬眼看去,毫不惊诧,对神情不安的小南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路映夕。”皇帝大步走来,面色铁青,森冷黑眸中泛起幽蓝厉光。 “皇上圣安。”路映夕站起身,递过一杯茶盏,泰然自若地道,“臣妾正在 煮茶,皇上可要尝尝这普洱?” 皇帝衣袖一挥,猛然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你今日果然兴致甚佳。” 路映夕稳稳地握住手中茶杯,放回茶几,才出声问道:“皇上为何怒气冲冲? 可是朝中出了事?” 皇帝眼中火光大炽,倏然逼近她一步,大掌蓦地梏住她的脖颈。 路映夕也不挣扎,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眸望他,唇畔甚至带着一分浅笑。 皇帝眸底云霾愈浓,手劲突地加重,勒紧她纤细的脖子,薄唇中蹦出一句狠 话,“路映夕,你是否想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路映夕的脸颊慢慢涨红,仍勉强吐出清晰的回话,“臣妾相信皇上有无数种 折磨人的方法。”而她,也同样有。 皇帝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话里的威胁,一听即明,脸色不由地越发阴沉。 在他狠力的钳制下,路映夕依然冷静无畏。他独特的瞳眸犹如一潭深邃旋涡, 墨黑和蓝紫色交错重叠,瞳孔中仿佛燃着两簇愤怒的烈火。她没有赌错,已逝林 德妃所生的小帝姬,确是他的软肋。那五岁的小女孩,失智痴傻,是因她母妃怀 她时,被皇帝一掌错伤所致。林德妃难产而死,稚女更是无辜,皇帝必定深感愧 疚,宠爱更甚。 “救她!”皇帝猝然松开手,冷冷喝道。 路映夕喉间发痛,咳了几声,低哑回道:“救谁?” “还要在朕面前做戏?”皇帝此时已渐敛情绪,声线沉冷,隐忍凌厉煞气。 “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路映夕哑着嗓子,语声平淡。她又怎能自露 马脚,可否保住师父,全看此一举。 皇帝冷笑,直望入她眼底,“朕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朕会遂你的愿。如此可 足够?” “臣妾斗胆,可否请皇上说得再明白一点?”她并不闪避他森冽的眼光,轻 缓追问。 皇帝眼中掠过一抹压抑的怒光,沉沉道:“朕决定让南宫渊留在宫中,一切 不变。皇后可满意朕的这个决定?” 路映夕不予回应,淡淡一笑,道:“皇上还未说到底出了何事?” 皇帝冷冷盯着她,负手背后,手背上青筋毕露,竭力忍住一拳揍过去的冲动, 平稳说道:“蕊儿身中奇毒,朕知道皇后的医术了得,想请皇后去看一看蕊儿。” 她下的毒,她自然有解药,这该死的蛇蝎女人。 路映夕却轻轻摇头,“臣妾学医不精,恐怕没有这个能耐。” 皇帝的拳头又握紧一分,指节发出喀喀异响,眼底已现腾腾杀气。 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紧绷的手臂,镇定地再道:“皇上不是决定让师父 留在宫中了吗?请师父去为小帝姬看诊吧。以师父出神入化的医术,必能妙手回 春。” 皇帝眯起眼眸,从牙关里挤出一句冷森森的话。“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路映夕不语,神情浅淡,丝毫不显跋扈得意。她很清楚一个道理,欺人不要 太甚,尤其是对他这样内心骄傲的男人。她对小帝姬下的毒,不是一两天可解, 需要费时近半年,逐点祛除体内毒素,才会痊愈。她要的不是皇帝一句空头承诺, 而是实实在在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