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赠吾发妻(1) 第九章:赠吾发妻 这两日,催情熏香之事在后宫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言,皇后为了拴住皇帝 的心,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还有更尖酸难听的话。比如,皇后擅用床笫之术,平日看似端庄正经, 其实私底下淫媚浪荡。再如,宫女栖蝶受皇后胁迫,不得不代其顶罪,皇后手段 强悍,心肠歹毒,是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 对于这些飞短流长,路映夕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倒是皇帝为示公允,下令 搜了所有嫔妃的寝殿,不过显然仅仅是做个样子罢了。 栖蝶一直不肯认罪,坚持自己的清白,可仍旧因为证据确凿而挨了三十大板, 一身血淋淋地被抬回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路映夕去看望过栖蝶,心中有些怀疑。那伤,绝对是真伤,没有半分作假, 也无一点手下留情。如果栖蝶真是皇帝安插的密探,皇帝也未免太心狠。如若不 是,那么到底是谁察觉密道的端倪? “娘娘。”侍婢晴沁垂首敛眉,恭顺开口,轻柔语气中隐有一丝阴沉,“奴 婢认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路映夕抬眼看她,淡淡笑道:“如此一来,本宫岂不是正应了众人的评价? 做贼心虚,于是杀人灭口。” 晴沁不禁语塞,深思半晌,才又低声道:“奴婢往后会更加严密地监视栖蝶。” “嗯。”路映夕颔首,叮嘱一句,“不要做得太着痕迹。” “奴婢知道。”晴沁欠身应道,长睫低掩的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杀气。 路映夕微眯清眸,锐利地扫视她,明白警告道:“小沁,你若敢擅作主张, 本宫决不会轻饶你。” 晴沁的头垂得愈加低,恭敬回道:“奴婢不敢。” 路映夕轻叹一声,挥手让她退下。凡是一个人心中起了杀意,就必定会散发 无形的凌厉之气。即使小沁的姿态再谦顺,也遮盖不了那股戾气。她并非心慈手 软,只是心底总隐约感觉,栖蝶的身份极不简单,杀了她恐怕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静坐片刻,待到小沁再次折返,禀告皇帝今夜宿在宸宫的消息,路映夕才施 施然去沐浴。虽然皇帝不来,但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在这非常时刻,她若启动 机关进入凤床底下的密室,难保不会被人暗中窥见。纵使她自恃内功甚好,耳力 甚佳,也不能夜郎自大,毕竟这世上人外有人。更何况,也许皇帝是故意不来, 存心给她机会与曦卫会面。 沐浴过后,她换上月牙白罗裙,并没有打算就寝。她不喜欢被人占尽了掌控 权,她要反被动为主动。 亥时,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路映夕踏出寝居,不让任何宫女随行,独自出了凤栖宫。她先在御花园随意 逛了一圈,至子时,方在静僻处展开轻功,飞于琼楼殿宇之上。耳侧隐隐听到细 微的风声,她弯唇悄然一笑。这不是正常的风声,是衣衫掠动的异响。 她只作不察,依然疾速而行,直到跃入无忧宫的朱色高墙,才落了地。 这一座宫殿,宽广而死寂。没有灯火,没有人声,荒草萋萋,壁画斑驳。 这里,就是皇朝的冷宫。可极为讽刺的是,它取名为“无忧宫”。是否先帝 认为,女子无争无求,才能无忧? 路映夕绕过大门紧闭的正殿,到了阴森荒芜的后苑。在一棵不起眼的小矮树 旁,她蹲下身,摸索着地面泥土。一小会儿之后,她像是放心般地舒出一口气, 悠然离去。 她相信,那一路暗随的人,一定会把她今夜的行踪详尽地告知皇帝。 隔日上午,贺如霜依约前来。如同上次一样,她卑微地双膝跪地。 “妹妹身子孱弱,起身说话吧。”路映夕示意侍候的宫女赐座,然后宣退宫 女。 贺如霜等到那宫女的背影完全消失,柔柔开了口,“皇后姐姐,已经三日了。” 路映夕微笑着点了点头,干脆应允道:“本宫决定帮你。” “真的?”贺如霜惊喜低呼,难掩喜悦,忙问道,“皇后姐姐可想好如何劝 说皇上了?” “既然答应帮你,本宫自有把握。”路映夕扬起黛眉,笑得自信,却再道, “但是,妹妹必须为本宫做一件事。” “何事?”贺如霜稍稍收敛了欢欣之色,眼露疑虑。 “贺老将军手下一名得力副将,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本宫希望贺老将军力 荐此人,接掌西关兵马。”路映夕顿了顿,笑看她越发狐疑的表情,继续道, “妹妹也是知道的,本宫是邬国人,在皇朝并无任何可信赖的朝臣。”她点到即 止,没有再赘言解释。 贺如霜亦非笨人,一点即明,娇美脸庞绽开了笑容,应道:“如霜定当尽全 力说服父亲。其实陆副将确实是难得的将才,以往皇上也甚欣赏,就算不会晋升 陆副将为西关统帅,也应会委以重用。” 路映夕但笑不语,神情似颇为满意。贺老将军虽已辞官,但多年来培植的朝 野势力仍不可小觑,他要推荐一个人上位,并非难事。可这并不是她的目的,她 只是要转移皇帝的焦点,让他不会怀疑到她安排的人身上。那人才是真正年轻有 为的将才,十七岁入军,十年间建立大小功勋无数,不过有时锋芒毕露并不是好 事,所以她才要再暗中推一把。 贺如霜见她不说话,自觉不便再追问她到底打算如何劝服皇帝,只好站起告 辞。 “妹妹保重身子,其他的事无须担心。”路映夕笑吟吟地与她话别。 “皇后姐姐对如霜的恩德,如霜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贺如霜盈身一欠, 话语感激而诚挚。 路映夕仍只是微笑,目送她离开。她的感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大家只不 过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午膳时间将近,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前来传话,请她去一趟宸宫。 她勾起菱唇,上扬的弧度。她正想知道,皇帝对于她昨夜的行迹有何反应。 皇帝在宸宫的偏殿接见她,殿中一方长桌,两侧众宫女侍立,手捧精致白瓷 餐具。 见她袅袅走来,皇帝坐于御椅中未动,淡笑着开口道:“皇后这边坐,陪朕 一起用膳。” 路映夕盈了盈身,面带笑容地走到他身旁落座。 侍膳宫女动作伶俐地摆上碗碟银筷,然后领着其他宫婢安静地退下。 对着满桌热气冒腾的美食,皇帝却不动筷,优雅地抬手示意,“皇后无须拘 谨。” 路映夕颔首,口中温婉道:“皇上先用。” “皇后如此步步小心,可会觉得辛苦?”皇帝一手支着下巴,笑睨着她。 “宫规不可废,臣妾只是谨遵礼法。”路映夕微微一笑,仿佛听不出他话中 的讽意。 “若要说宫规,皇后难道不知,如果没有朕的命令,不可以进入无忧宫?” 皇帝轻轻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 “臣妾昨夜闷得慌,就四处走走,一时好奇……”路映夕并未否认,只作懊 恼状,再道,“是臣妾的过错,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对冷宫很有兴趣?”皇帝也不责怪,慢悠悠道,“若是皇后有兴趣, 不如朕特准皇后去冷宫住上一段时日?” 听闻此言,路映夕只好站起身,单膝跪地请罪,“臣妾莽撞,请皇上网开一 面。” “朕只是说笑罢了,皇后莫惊。”皇帝唇角噙着一抹笑,瞳眸中泛着微光, 似深思似讥诮。 路映夕没有起身,柔声道:“臣妾对冷宫好奇,其实是因为贺贵妃。贺贵妃 如今身子尚弱,若要迁去梁城行宫,怕是更不利休养。”她说得委婉,没有言明 迁居行宫实则如同住进冷宫。 “那与冷宫又有何关系?”皇帝眯了眯眸子,玩味地问,“难不成皇后希望 朕将贺贵妃打入冷宫?” 路映夕抬头,明知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却也不能恼怒,只能温言恳求, “皇上,让贺贵妃留在宫中可好?” “皇后为她求情?朕倒不知,皇后与她何时有了这般深厚的交情。”皇帝用 指节轻敲桌面,神情看似漫不经心,“如果朕答应皇后这个要求,不知皇后准备 如何感谢朕?” 路映夕不禁好气又好笑。那是他的妃子他的女人,现在反倒像是成了她的责 任? “皇后怎么还跪着?”皇帝忽然诧异地道,似乎此时才发觉她未起身,“地 面凉寒,皇后快快请起。” 路映夕暗自扯动嘴角,垂首站起,坐回原位,出声询问道:“皇上想要臣妾 做些什么呢?” “朕打算修葺无忧宫,皇后认为如何?”皇帝无端转移了话题,“这冷宫, 虽然目前无人居住,但或许将来有嫔妃犯了错,将会搬进去。朕总觉得,即便是 冷宫,也应该像个人住的地方。” “皇上宅心仁厚,臣妾自是没有异议。”路映夕浅笑回话,明眸中流转清寒 光泽。他是要她管理修葺无忧宫的事吧?一是为了便于查探密道,二是……暗指 将来会搬进去的人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皇帝顺着她的话道:“既然皇后也赞同,那么这件事就劳烦皇后 多费心了。” “皇上同意让贺贵妃留在宫中了?”路映夕亦同样打蛇随棍上,“臣妾先代 贺贵妃多谢皇上隆恩。” 皇帝随意地点了点头,深眸中掠过沉凝的思绪。如霜迟早要送走的,不过路 映夕既有所动作,他就先看看她到底意欲为何。她笼络贺氏,仅是为了建立个人 势力,还是为了兵权?若是后者,她未免太天真。 “皇上。”殿门外,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忽地响起。 “何事?”皇帝举目看去,见范统一脸肃穆,便站起走向他。 路映夕静默,望着皇帝步出殿外,与范统越行越远,消失于视野中。她这才 径自开始用膳,饮完燕窝,再慢条斯理地夹菜。皇帝似乎不喜欢被人伺候着用膳, 与她的习惯较为相近。只是她不得不怀疑一点,这张膳桌如此之长,桌上珍馐如 此之多,纵使皇帝的手臂再长,也夹不到桌末的那几碟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