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昔日情人(3) 路映夕看着他疾速的步伐,眉心轻轻皱起。她今日第一次去斋宫,这才一转 眼,那边就出事了?未免太凑巧。 她并不急着跟上去,她倒想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他是那种会 被感情蒙蔽心智的昏庸男子,那么,他不配当她的对手。 第十一章:攻心为上 斋宫失火,但,仅是那一间茶室。据说火势极旺,熊熊燃烧,整间厅室不多 时就付之一炬,来不及挽救。 路映夕听着晴沁的汇报,抿唇一笑。那位姚贤妃,看似超然出世,然则性情 十分刚烈。 “娘娘,是否要摆驾去斋宫看看?”晴沁恭声问。 “不了,你下去吧。”路映夕眸光清明,宛如初雪。她站立在窗畔,眺望远 处半空中飘散的几缕残余黑烟。是否只因为她踏入过那间茶室,观赏过壁上诗画, 姚贤妃就要彻底毁之? 路映夕轻轻摇头,关上窗户。有一种人,对于洁净有严苛要求,被别人碰过 的物品,永不再用。姚贤妃,或许正是这种人,极端执著。如果真是这样,恐怕 连无边佛法都很难平静她的心。 夜幕一点点垂降,凤栖宫静谧如常。 路映夕沐浴过后,早早就寝,不理琐事。她睡得安稳,酣梦中,隐约感觉身 边有轻微的声响。她转醒,没有睁眼,假寐着。 四周黑暗,有人翻身上床,躺在一侧,呼吸沉缓,并未惊扰她。那人身上有 一股浅淡的龙涎香,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路映夕心中想,其实他比她更了 解姚贤妃的个性吧?之前他瞪她的那一眼,是怪她破坏姚贤妃修身养性?可是, 如果一个人自己控制不住心魔,怎能归咎于旁人? 大抵过了很久,皇帝低低的嗓音响起,情绪难辨,“有什么想说?” 路映夕在漆黑中睁开眼睛,无声地弯了弯唇,轻语道:“臣妾在想,皇上在 想什么。” “皇后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朕在想什么。”他的语气极淡,不冷不热。 她没有接这个茬,轻柔道:“姚贤妃容貌出众,只可惜那一道伤疤……” 皇帝轻嘲地笑起来,声音越发低沉,“皇后七窍玲珑心,该不会以为那是朕 下的手?” 路映夕安静了会儿,温文回道:“臣妾从未如此想过。” “说说你是如何想的。”皇帝好像起了倾谈的兴致,口气悠悠深长。 “每道伤口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路映夕平淡地说道,不欲剖析。伤口 若已结痂,又何必再残忍地撕开。她对于别人的感情事,并没有浓重的好奇心。 皇帝却仿佛存心要揭开旧伤疤,只不知那是他自己的伤,还是那个“她”的 伤。他的语速放得非常缓慢,不带温度,娓娓道:“为了报复,她亲手割坏自己 的脸。当她满面鲜血来到朕面前,朕才发觉,什么叫做说不出话来。那道口子划 得很深,皮肉外翻,鲜血滴淌,令人惊悚骇然。她却笑得异常灿烂,似乎因此得 到了什么。可是朕看着,只觉得她在哭,那眼泪是红色的。” 路映夕默默听着,心里有点发凉。他描述得太细腻,她的眼前幽幽浮现出那 样一张脸,面色极为苍白,鲜血极为艳红,犹如怨气深重的厉鬼。大多女子最珍 惜的,便是自己的容颜,可姚贤妃竟能狠心对自己这般残忍,这算是对谁的报复? 值得吗? “朕不喜欢去斋宫,也许是不习惯那里弥漫的檀香味,又或许,是觉得再浓 的檀香也覆盖不了记忆里的血腥味。”皇帝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自嘲道,“朕的 记性太好,算不算一件好事?” “有时候,记忆会骗人。美好的变得更加美好,不好的变得更加不好。”她 平和接言,什么也不问。 故事刚刚讲述了开头,皇帝没有继续把它说下去。路映夕心忖,这桩多年前 的深宫秘事,内情会是如何的错综复杂?除了血腥伤害之外,是否也掺杂了刻骨 铭心的缠绵悱恻? 两人皆无言,气氛凝寂。忽地,路映夕觉得锦被一紧,皇帝拉住被角,微微 用力,连带将她扯近。 “皇上?”她有些吃惊。他们一贯隔着距离共眠,现在他想做什么? 皇帝不出声,缓缓拥住了她,手势轻柔,不含侵略的情欲之意。 她没有挣扎,任他抱着。他的手心贴着她的腰,凉寒失温。锦被甚厚,可他 的身躯却僵冷如冰。 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良久,低声道:“皇上,夜凉,不如臣妾让人再 拿一床被褥来?” 他轻咳了一声,只道:“就这样。很好。”他的手掌稍稍使了点力,将她整 个人揽进了怀里。 男子独有的气息窜入鼻端,路映夕感到不自在,本能地挪了挪身子,他即刻 再搂得用力一分。 他的下巴轻抵她的肩颈,她觉得痒,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仍没有松开手,从后面环抱着她,低低叹息,“映夕,你的身子很暖。” 她心尖一颤,心跳莫名急促起来。明知他可能是在使攻心术,可她还是不可 以抗拒。如果她现在一脚踹他下床,会有什么后果?她暗自苦笑。这人太坏,刻 意流露一丝脆弱给她看。演得那么真切,让人即便怀疑,也不忍戳破。 他就这么抱着她,不说话,贴牢她的后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僵直着背脊,感觉他的呼吸近在耳边,微微掠动她的发丝。 “睡吧。”他近乎呢喃地吐出一句话,就再无声音。 她亦不出声,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渐渐温热,扣在她腰间的手也略松了,应 是已经入眠。她这才吐出长长一口气,觉得这种情况如同守城御敌,心身皆不敢 松懈分毫。 这一夜,他睡得很浅,时不时下意识地将她抱紧,害她彻夜无眠。 翌日一早,路映夕将修葺冷宫的事务交代给晴沁,然后换上荆钗布裙,一张 清美面庞不施脂粉,白皙素净。 皇帝今日身着一袭浅紫色的锦袍,金冠束发,仿佛一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虽然风流倜傥,却无杀伤力。 路映夕站在他身旁,像是他府中的丫鬟。而几名侍卫青衫便服,就如大户人 家的护院,并不起眼。 一行几人,就这样出了皇宫,驾着两辆马车来到南城门。 城门口挤着众多难民,拖儿带女,排队入城。 皇帝下了马车,走到一边静僻处观望,随口问路映夕道:“可见过这等情景?” 路映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前在邬国,她时常随师父出宫,行医救人, 或跋山涉水勘地采药。她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贵千金,也曾尝过辛劳饥冷。有 时在荒山里,风餐露宿,只能挖草根野菜充饥,睡在阴寒山洞里。 皇帝扫视着鱼贯进入城门的百姓。这些人之中,难保没有奸细。就算每日混 入十人,十天便有百人。如此下去,京都必将大乱。龙朝人擅巫蛊之术,如果他 们对驻京军队下蛊毒,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