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寒毒难解(1) 第十二章:寒毒难解 出了宸宫,路映夕便往太医署行去。如今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师父, 可为什么内心竟如此不安?以前师父总说,医者父母心,现在她却不肯为皇帝医 治,这算不算有错? 太医署的偏堂,清寂无声,只有一身浅灰色素袍的男子坐于桌案后,埋头翻 阅医籍。 “师父。”路映夕站在门槛外,低声一唤。 男子没有抬头,轻淡应道:“映夕,可是为了巫蛊之事而来?” 路映夕心中佩服,颔首回道:“是的,师父。” “龙朝位于南域,最擅用金蚕蛊。现今两国开战,龙朝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南宫渊轻声叹息,举目看向她,见她立于阳光的阴影里,面容忧郁,不禁关切道, “映夕,是否遇见了难事?” “没有。”她隐去眸中阴郁之色,展开笑容,踏进门内,“师父,如果有了 药引,那么研制大量配药,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医者一千人,费时一个月。”南宫渊黑眸深如海,寂静无波,却又似 蕴涵无限温柔,“映夕,不要太计较得与失。当你在付出的时候,无形中已得到 了回报。” “师父……”路映夕终于藏不住心事,低低道,“师父是否早已看出他体内 残留毒素?” 南宫渊淡淡点头,道:“第一眼见他时,就已知晓。虽然剩下的寒毒很轻微, 不至于伤及性命,可却十分折磨人。映夕,你内力深厚,能抵抗其寒气。”点到 即止,他没有再说下去。 “映夕会仔细考虑。”她弯唇苦笑。这个问题,真不该和师父讨论。 南宫渊的眸色隐约沉了几分,凝视着她,缓缓道:“映夕,可还记得你出嫁 之前,师父对你说的话?” “记得。”她低眸,没有看他,语气黯然,“那时,师父说,世上的一切束 缚皆属虚无,若决心想要挣脱,终有一日能够挣脱。但前提是,必须清楚自己心 之所向。而心,是变幻莫测的东西,随着时间流转,它会有不同的走向。” “所以,不要抗拒你的心。它会告诉你,你应该如何做。”南宫渊接言,嗓 音分外温和。 路映夕下意识地攥起拳头,脸上却露出微笑,道:“师父,映夕想起还有事 情待办,先走了。” 南宫渊不响,瞥了她垂着的双手一眼,目送她离开。 走出太医署,路映夕伫立在明媚的日头下,狠狠眯起眸子。好,她就治皇帝。 折回宸宫,她心中犹有几分苦涩,自嘲地想,就算救人,她也非完全出自医 者的善心。 内侍太监将她迎进了寝殿,没有喧声通传,许是之前已得到皇帝授意。入了 后殿,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混杂药味的沉香缭绕。她站在龙床旁,静静地 俯视着皇帝。 他双目紧闭,大抵已沉沉入睡。不知是否正陷于梦魇,他的浓眉微皱,神情 疲倦萧索。纵然如此,他仍英俊得令人感叹。分明如斧削的轮廓,入鬓似剑锋的 长眉,就连刚毅的下巴都是线条完美,无可挑剔。 她望着,有些恍惚,脑中慢慢浮现另一人的模样。两个风姿绝世的男子,却 这样的迥异。一个淡泊温雅,一个深沉傲然;一个无欲无求,一个野心惊人。 想到此,她的眼光黯了黯。事实上,她并没有资格评论,她也怀揣着巨大野 心,踏入这异国他乡,从此归期遥遥。 不知不觉间思绪逐渐飘远,她低低轻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 还。” 雕龙大床上的那人未睁眼,却发出一声低哼,“皇后还是早些泯了‘还’的 心为好。” 皇帝缓缓睁开眼眸,坐起身来,几缕漆黑发丝掠过额前,姿态慵懒散漫,而 目光一片清寒。 路映夕屈膝一礼,不接茬,只当自己方才未开过口,浅浅笑道:“皇上醒了。 臣妾实在不放心,所以又来了。” “皇后有心了。”皇帝语气闲淡,视线锋利逼人。 路映夕略微倾身,靠近他,轻问:“皇上,让臣妾为皇上把一下脉可好?” 皇帝沉沉地轻笑,撩起衣袖,朝她伸出手臂。 路映夕握住他的手腕,目不斜视,仔细把脉。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返来?他 这般深谙人的心理,令她越发有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凝神片刻,她收回手,沉静出声,“每年夏秋换季时,皇上是否就会有段时 间身体不适?” 皇帝淡然点头,回道:“就是这时节,必会咳嗽百日。” 路映夕没有再多问。他说得轻松,然而一定深受此苦。百日,一开始只是咳 嗽体寒,接着就会如置冰窖,寒冷彻骨。如果他不是练武之人,挨了几年下来早 就缠绵病榻了。据说他一贯勤政,登基七年不曾懈怠,由此可见,他的意志刚强, 非常人可比。 静了须臾,她轻轻道:“臣妾斗胆,敢问皇上为何会中了寒毒?” 皇帝长眉一扬,懒洋洋道:“皇后不像是多事的人,怎会对此好奇?” 路映夕抿了抿唇,不语。她并非好奇,只不过是想对症下药,以免错诊。罢 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愿说也不妨碍她尽力一试。 “皇上体内残留的毒素,其实有法子清除干净。”她看着他,微笑道,“相 信皇上亦是心中有数。” 皇帝不置可否地回视她,悠悠然道:“皇后要真的想清楚了才好。” 她唇畔的笑容加深,笑靥如花,“能够为皇上略尽绵力,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似笑非笑地道:“皇后愿意为朕无私付出,朕甚是感动。” “臣妾并非圣人。”她笑意盈盈,直言不讳,“如果臣妾能治好皇上的宿疾, 可否求一件赏赐?” “皇后想要什么奇珍异宝?”皇帝优雅淡笑,深眸中带着一丝玩味。 “臣妾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她大胆索求,不是商量,而是交换。 皇帝放声大笑,眉目舒展,似欢畅至极,“皇后的算盘打得如此精妙,不做 商人着实可惜。治一症,换一命,这买卖倒是朕亏了。” 路映夕不言,镇定含笑。这症不好治,皇帝应该比谁都明白。 皇帝兀自笑了一阵子,抚掌干脆地应允,“好,朕就答应你这个要求。”他 若要她的命,免死金牌也挡不住。他若存心想折磨她,也多的是方法。 路映夕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免死金牌,日后必有用处。 她单膝跪于地,谢恩道:“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平身。”皇帝半眯幽眸,睥睨着她,“皇后准备何时替朕诊治?” “就现在如何?”路映夕站起,暗吸口气。这个交易划不划算,此刻言之尚 早。 “确定不会后悔?”皇帝唇角一勾,笑得魅惑,“朕给皇后最后一个机会, 现下若要反悔,还来得及。” 路映夕轻缓摇头,神情坚定。他的苦,她将代他受。她并不怕冰寒苦楚,可 却不能不担心,以后寒毒发作时,再加上她原本的心疾,那会是怎样的地狱般煎 熬? “皇后别忘了,你也是宿疾在身的人。”皇帝出言提醒,一针见血,“当你 把朕的寒毒渡到己身,很可能会立刻引发旧疾,到时定然万般痛苦,稍有不慎, 或许会丧命。” 路映夕神色不动,不露分毫迟疑。若不是他封了师父的内力,又怎需她做这 件事?师父曾说,一切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想来果然有道理。 皇帝定定地凝望她,良久,眸光转缓,低叹一声,道:“朕命人去安排一下, 多搬几座暖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