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寒毒难解(2) “嗯。”她轻淡应声,心中不无嘲讽地想,人总是自私的,他不会感激她, 更不会感到一丝内疚。毕竟,她把此事当作筹码,换取免死金牌。他只会当作各 取所需,各自求仁得仁吧?这样也好,大家互不亏欠,将来也都无须手软。 皇帝扬声唤人,目光未移,一直紧锁着她。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就 是要看看一个女子能为大业牺牲到什么地步。她有图谋而不愚蠢,有手段而不狠 毒,有才能而不嚣张。这样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 宫人们闻声而入,然后领命退下办事。 皇帝看着路映夕,忽然笑了笑,温言道:“皇后可听过一首诗?” “不知皇上是指哪一首?”路映夕对上他幽深的瞳眸,发觉他这一刻的眼神 罕见的柔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皇帝的嗓音低柔如清风,温存地吹拂而过,撩动人心。 路映夕不出声,垂下眼帘,却暗暗地用劲握拳,犹如在抵御外力入侵。手心, 因为过于使力,顷刻就渗出薄汗,濡湿粘腻。 皇帝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徐徐又道:“越用心分析对手,越是交心的战斗。” 路映夕蓦然抬眸,如被雷击,心神激荡。交心?不!她的心绝对不会交给他! 他们之间,只能有大业之争,决不会有情爱牵绊! 皇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光温柔而危险。如果缘分天注定,他很想知道, 他和她,谁先服输。 四座暖炉冉冉冒烟,热气升腾。龙床旁侧的矮榻上,已叠放着两床锦被,另 有姜茶备妥。宫人们动作轻巧地退下,关上了寝殿大门。 “皇上。”路映夕低低开口,“请盘腿而坐。” 皇帝依言在床上坐稳,神情异常懒散,慢悠悠道:“皇后为何不考虑另一种 方法?” 路映夕眼睫一抖,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温婉答道:“因为臣妾对于此法比较 有把握。” 皇帝勾起薄唇,笑得意味莫名。 路映夕暗恼,抿嘴不语,坐到他身后。所谓另一种方法,便是阴阳交合。且 不说这样渡寒毒必须云雨欢爱,更紧要的是她会伤身。如果寒气深重,可能导致 她终生无法生育。 皇帝回过身,握住她的手,戏谑道:“皇后,朕喜欢另一法。” 路映夕压下心头愠怒,淡声道:“皇上,不要说笑了。” 皇帝面色倏地一沉,不悦道:“朕并不是在说笑。” 路映夕轻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扬唇一笑,眸光却十分清冷,“也许皇上今 日不想治病,臣妾改日再来。” 话落,她利落地翻下床,准备离去。他未免欺人太甚,即使她不是出自诚挚 之心,可也是帮他。他反倒要害了她才甘心? “站住!”身后,传来皇帝冷冷的喝声。 她转身,淡漠地望着他,“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眯着眸子睨她,俊容森洌,语气沉冷,“纵使只是交易,也应遵守其规 则。除非,你不想要免死金牌,也不想保南宫渊将来的安康。” 路映夕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她确实想把免死金牌送给师父,但这不表示她不 分轻重。 “皇上说的对,这是交易。”她缓慢地接话,一字字道,“既是交易,就要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 “很好。”皇帝颔首,脸上冷峻之色敛去,朗声轻笑,“皇后并未被利诱迷 惑,依然心绪清明,难得,难得。” 路映夕站立不动,暗讽地注视他。他在试她,试她会不会为师父牺牲到底。 世人总说君王多疑,而若让她说,他,尤甚。 “过来。”皇帝对她招手,表情已是一派温和。 她走近两步,立于龙床前,一声不吭。 “映夕。”他突然唤她的名,声线醇厚而温柔,“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弱点 是什么?” 她抿紧了唇,仍是不发一语。 “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人被戳中那一软处,仍旧谈笑风生,决不会让人 察觉。”皇帝像是有感而发,惋惜而又怜爱一般,叹息道,“你的道行尚浅。” 路映夕不由怔忡,想起师父曾劝她不要太过倔强,倒与皇帝这番话里的深意 不谋而合。 皇帝再轻叹一声,接着道:“朕再提醒你一次,寒毒伤身,也许比你所想象 的更严重。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路映夕终于启口,沉静道:“皇上,臣妾想得很清楚。”普天之下,只有玄 门弟子才兼具深厚内力和渡毒之法,她若不治,他还能求医于何人? 皇帝凝眸看她,笑着摇头,“朕肯定,以后你会后悔。” 她不说话,静静地回视他。 “朕改变主意了。这余毒,不清也罢。”皇帝笑意浓浓,带着一点自傲狂气, 道,“朕要你有一日心甘情愿,为朕做这一切。” 路映夕不禁睁大眼眸,觉得这人不可思议。他不只喜怒无常,心思莫测,而 且骄傲自大,简直令人无语。他觉得她会爱上他?爱得奋不顾身? 皇帝眸光透亮,泛动锐色,继续道:“你为南宫渊索取免死金牌,除了出于 师徒之‘情’,也必有自己的考量。”那个情字他加重语气,顿了顿,再道, “这般不纯粹的牺牲,朕若是他,朕不会要。” 路映夕扬起眉梢,并不否认。她确实另有考量,不想师父受制于人,而使她 也间接被牵制。 “朕若要,便要纯粹彻底,无一丝杂质。”皇帝话至此,不再说下去,转而 道,“区区寒毒,朕还不看在眼里,皇后不如花精力研究巫蛊之事。” 路映夕对他方才的豪言妄语不予置评,心中滑过一丝钦佩。他终是不屑为一 己之私,利用女子代他受苦。他的谋略手段,他的狠厉无情,是用在社稷大事上 面。有此等胸襟,才可算真正的帝王。 皇帝瞥她一眼,促狭笑道:“现在可发觉朕的好了?”不待她答,他话锋一 转,正色道,“解蛊毒的药引,朕会在三日内取到。” “到时臣妾定当竭力制药。”路映夕应声,唇边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刚刚松口气,又听他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朕染风寒之后,体温必会骤 低,冷夜难挨,皇后今晚就宿在宸宫吧。” “是,皇上。”她恭顺回道,脑中飞快寻思,这段时间是他的非常时期,应 该不会做什么邪恶的事。只是这人的性子难以捉摸,她还是得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