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惊闻喜脉(1) 第十五章:惊闻喜脉 一觉醒来,已是斜阳西沉,暮色降临。寝居里静悄悄的,只有晴沁侍立凤床 侧,一直守候着。 路映夕幽幽睁眼,抬手揉了揉额角,感觉浑身发软,饥肠辘辘。 “娘娘醒了?”晴沁见状,恭谨地欠了欠身,道,“娘娘睡了一日一夜,奴 婢备了燕窝粥,娘娘可要喝些暖胃?” 路映夕掀被下床,稍作梳洗后,才慢慢饮粥。沉默食毕,迷蒙的神智逐渐清 朗,忆起早前的事。她竟睡足十二个时辰?分明是某人暗中对她下了特殊迷药, 才会令她梦魇缠身,神智混沌。 懒懒地扯动嘴角,她眼中闪过一抹讽光。一早就有预感,皇帝不会轻易让她 赢。 “娘娘。”晴沁站在一旁,轻轻出声,“皇上交代,待娘娘醒来之后,要即 刻上禀。” “嗯,你去吧。”路映夕淡淡应道,并不意外。 晴沁依言退出去,路映夕站起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要吐尽胸腔内的浊 气。现在她的脑海里,仅剩零星的只字片语,那本兵书,她已记不全了。 悠悠地走出寝居,她驻足庭院中,闭眼感受傍晚清风带来的凉意,菱唇微扬 起浅浅的笑弧。这一个赌局,皇帝狡诈使计,但说到底他并没有违反规则,谁让 她事先没有与他详细地约法三章呢?如同她之前赢范统,也是用了心计,手段虽 不同,本质却相近。这个世界,胜者为王,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何况,她本就 没有打算固守那只指环。要灭龙朝,不是现今的邬国能够做到,所以,无论她甘 愿与否,都必须帮助慕容宸睿。 庭前树荫成影,四周寂静,只闻草丛促织低鸣。路映夕仰头望向茁壮树枝, 忽生兴致,卷了裙摆,脚尖一点,飞上枝头。 坐稳结实的枝桠间,她怡然自得地晃着绣花宫鞋,眺望远处一座座宫殿楼宇。 金碧辉煌,恢弘雄伟。她却对此壮丽景观没有丝毫感触,只散漫想着,目前她与 皇帝之间,互相使的都只是小计谋。而她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期待,当某日真正兵 戎相见时,她与他,谁胜谁负。这场明争暗斗,也并非完全没有趣味的。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前方拱形石门外,一道明黄身影跨入。 路映夕居高俯视,觑着他,并未跃下树头。 皇帝缓缓走近,头也不抬,朗声吟道:“枝头罗绮春无限,落尽天人一夜华。” 路映夕闷哼一声,他倒还好意思消遣她。 皇帝闻声,这才仰首,佯作诧异状,“皇后攀得如此高,可要当心跌下来。” 路映夕扬起眉梢,盈盈笑道:“臣妾正为此烦恼。身处于这个位置,却不知 如何下来了。” 皇帝摇着头调侃道:“高处不胜寒,皇后却偏喜欢挑战难题。” “此处风光独好,皇上可要上来一起欣赏?”她朝他招手,笑颜如花,烂漫 动人。 皇帝未接言,身形掠动,眨眼间已至树顶。 枝桠巍巍摇颤,显然不堪负荷两人的重量。路映夕端坐着不动,笑看他,闲 闲道:“皇上,看来这里只能承载一人。”亦如这天下,最后只能有一个人站在 最高点。 皇帝手扶枝干,稳稳站立,回道:“皇后说得对,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 争,必有一伤。最终的王者,方可睥睨天下。 两人目光相对,笑意淡淡,仿若这习习凉风,沁人心脾。 良久,皇帝伸手向她,携着她飞下树头。 双手交握不过片刻,落地后,皇帝便松开她。 路映夕缩手拢于宽袖内,掌心尚存余温,可却熨烫不了心田。她抬眸看他, 微笑开口,“臣妾愿赌服输,皇上请验收战利品。” 她旋了身,走向寝居,很快折返,递上指环。 皇帝接过,随手把玩,边道:“朕也会遵守承诺。”他解下腰侧锦囊,交到 她手上。 路映夕跪地谢恩,然后才打开锦囊——一面赤金令牌,烁烁发光,金光刺目。 她眉眼弯弯,却道:“皇上,韩氏指环是韩淑妃赠予臣妾,不如就由臣妾出 面交涉。” 皇帝挑了挑长眉,“此事吃力不讨好,皇后愿意揽下?” 路映夕点头,笑而不语。她并非要自寻麻烦,而是怕他暗中再害她一次。如 果他拿着这指环把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皇帝自然想透了这一层,深眸中泛起丝丝笑意,道:“皇后聪慧能干,朕就 将药引的事全权交给皇后负责。” “臣妾领旨。”路映夕盈身一礼,“臣妾定当尽力办妥,不叫皇上失望。” “如此甚好。”皇帝颔首,话锋一转,道,“皇后可知,免死金牌不可转赠 他人?” “臣妾无知,未曾听闻。”路映夕平静回道,心忖,恐怕这是他故意定下的 律法吧? 不出所料,只听皇帝徐缓道:“朕与朝中众臣商议过,皆认为应立此新法, 以免有人滥用特权。” “皇上圣明,臣妾没有异议。”路映夕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有异议,也轮不 到她置喙。 皇帝看她一眼,淡笑道:“药引之事,迫在眉睫,有劳皇后费心了。” “那么臣妾现在就去找韩淑妃?”路映夕心中已在思索,要让人送出传家之 宝且又心甘情愿,该如何劝说。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一派事不关己的轻松。 “臣妾担心力有不逮,可否请皇上陪臣妾同行?”路映夕微微皱眉,语气忧 切。他想置身事外,她偏要拉他下水。 皇帝像是无可奈何,应允道:“那就一同去吧。” 皇帝和皇后一同驾临,是何其隆重之事,婉兮宫外,跪拜了一地太监宫婢, 齐声恭迎道:“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凤安。” 皇帝衣袖一拂,示意众人平身。 路映夕抿唇微笑,抬头扫过殿匾上的龙飞大字。 此宫殿取名为“婉兮”,应是皇帝封妃之后的赐名。与白露宫一样,源自于 诗经——“野有蔓草,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路映夕莞尔,暗想,皇帝想做得不偏不倚,可是女人天生爱计较,贺贵妃和 韩淑妃之间的争斗,可能最初从这殿名就开始了。 眼前,一名窈窕女子屈膝行礼,而后挺直站立,神情稍显淡漠。 路映夕含笑静观。这位韩淑妃依旧姿态骄傲,并不因为皇帝在场而折腰。 众人恭迎帝后入内殿,奉上热茶,便都被挥退。宽阔的殿堂,一时清寂无声。 路映夕看向立在旁侧的韩淑妃,温声启口道:“韩淑妃,坐。”倒成她反客 为主了。无奈地扬唇,她又再道,“本宫有事想要请韩淑妃帮忙。” 韩清韵刚坐下,闻言又起身依礼一欠,回话道:“皇后有何事吩咐?” 皇帝望着她们二人,轻声笑起来,“是否因为朕在此,皇后和淑妃才这般拘 谨?” 路映夕顺势接话,“皇上,臣妾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请皇上……” 话未完,皇帝手一抬,慢条斯理地截断她,“既已全权交予皇后处理,朕就 不过问了。朕去后园走走。”他径自站起,潇洒地离殿。 剩下两个女子相对无言,安静半晌,路映夕轻叹一声,道:“韩淑妃,本宫 需要韩家庄帮一个忙。” “皇后直说无妨。”韩清韵语气平淡,有礼,而不热络。 路映夕颇为婉转地道:“韩淑妃应该也知道,边疆战事紧迫,龙朝兵强马壮, 皇上近日为了军政事务扰心。” 韩清韵沉默不语,只是静听。 路映夕只好接着说下去,“龙朝人擅用蛊毒,而解蛊之药……”说至此,她 便顿住,笑了笑,带着些许歉意。 韩清韵轻蹙柳眉,美眸中划过一丝愠色,开口道:“清韵斗胆一问,为何皇 上将此事交予皇后办理?” 路映夕静默了会儿,缓缓回道:“皇上怜恤你,不忍你为难。” 韩清韵放于膝上的双手十指绞紧,似乎正抑制着怒气,低着嗓子道:“还望 皇后见谅,清韵已是嫁出之女,无权干涉韩家处事,恐怕此次帮不上忙。” 路映夕凝眸看她,心中感叹。韩淑妃有一双掩不住情绪的美丽眸子,清澈灵 动,而又倔气高傲。若她所嫁之人并非皇帝,而是江湖侠士,也许会缔造一段武 林佳话。可惜,深宫埋人,她迟早会被磨尽棱角。 “韩淑妃。”路映夕微敛神色,淡淡道,“本宫知你难做,本宫也只是奉命 行事,无可奈何。你要考虑清楚,抗旨是何等大罪。” 韩清韵牵了牵唇角,笑得讥嘲,脱口道:“清韵愚昧,不知违抗的是皇上圣 旨,还是皇后懿旨?” 路映夕轻眯起明眸,声线不由沉冷下来,“韩淑妃,你仔细想想,若非事不 得已,本宫为何平白无故要与你过不去?个中缘由,难道你真的想不明白?” 韩清韵一怔,眸光渐黯,露出一丝苦笑,低声喃道:“明白,怎会不明白。” “有些事,身不由己,要怪只能怪……”路映夕正觉事情进展顺利,欲要再 接再厉,可是此时皇帝恰好返来,她不得不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