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共枕缘分(4) “只是这样?”路映夕似笑非笑。 晴沁头垂得更低,声音有些含糊,“奴婢为娘娘不值,那栖蝶不过是学着娘 娘的穿衣打扮,模仿娘娘的神情口吻,便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路映夕不由轻笑起来,“小沁,你错了。栖蝶原本就是出生高贵的皇家女, 又何来飞上枝头一说?” 晴沁微微抬眼,眸光隐含固执,“也许是奴婢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奴婢真心 认为,栖蝶不配。” 路映夕呵呵笑了两声,摆手示意她退下。 晴沁欠了欠身,抿唇退出寝居。 路映夕看着一桌膳食,已失胃口。小沁说栖蝶不配,是指配不上慕容宸睿吧? 难怪她一直想要解决了栖蝶,原来是因为她早已对皇帝芳心暗许。相信她心里也 很清楚,这份情愫只能深埋,不过人总有执念,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愿眼睁睁 看着别人得到。 路映夕叹息一声,站起往内间走去。她得让曦卫带消息回邬国。她需要一个 分营的兵马,乔装霖国骑兵,暗中协助龙朝袭击皇朝驻疆的军营。她要让慕容宸 睿觉得,霖国是墙头草,打着从两边都得好处的算盘。只有他和霖国决裂,栖蝶 才不足为患。 她不屑为难女人,不论是对栖蝶或小沁,希望她们懂得分寸,不要兴风作浪。 辰时,早朝未毕。路映夕乘辇前往太医署。 署内辟出独立一处药堂,众多太医聚集,围在一起探讨研制解蛊药的事。 她站在堂外,没有出声打扰。有师父在,这件事已不需要她帮忙。 静望着,清一色太医朝服之中,那袭飘逸素袍显得分外醒目。浅淡的灰色, 本该是暗淡不起眼,却是深深铭刻在她心中的颜色。自幼,她就看惯皇宫里的绫 罗绸缎、锦袍华服,可她从不觉得绚丽的色彩迷人,只觉那一抹浅灰色才令人安 心宁静。如同师父脸上恒久不变的淡定微笑,蕴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可是,今日她再看着这熟悉的衣色,心里翻涌起阵阵酸楚。昨夜慕容宸睿问 她,是否感到被最亲的人遗弃,她没有回答,但已是默认。她曾想过,师父对她, 会不会也有一点师徒之外的感情?如果有,纵然今生无望携手厮守,她都已心满 意足。然而现在她才知道,人心终究贪婪,她亦不例外。她要的是一份纯粹彻底 的感情,而不是无法捉摸的善意。 “映夕。”兀自出神间,南宫渊向她走来,笑容如昔,暖若春风。 “师父。”她低低应声,眼中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伤感。是她太奢求了吗? 这世上怎会有完美圆满的感情,只有种种不尽如人意的缺憾。 “制药的事,你无须操心,不出一个月就会办妥了。”南宫渊温和地笑望着 她,黑眸澄明清润,似墨玉沉淀有泽。 “有劳师父了。”路映夕浅浅绽唇,笑得牵强。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介怀着昨 夜的事,师父依旧心如古井无澜。 南宫渊眸中掠过一丝怜惜,轻缓道:“映夕,在适当的时候想适当的事,不 然只会庸人自扰。顺势而为,好过逆天而行。你明白吗?” “不明白。”一口不顺的气堵在喉头,她举目直视他,冲口道,“师父总把 ‘天’挂在嘴边,到底何为天意,何为天命?” 南宫渊凝视她,半晌,终觉无言以对。他虽信命数,但并不是盲目迷信。若 非关乎她的性命和幸福,他又何须隐忍相让。倘若慕容宸睿最终还是不爱她,她 的未来路必定举步维艰。而要慕容宸睿不可自拔地爱上她,那就需要她给予回应 和付出。因为,感情只有双向碰撞才激得起火花。至于他自己,他已把内心的愿 望缩至最小,藏于心底,不去碰触。 “师父,映夕不是有意出言顶撞。”见他缄默,路映夕歉然地垂头,“师父 莫怪,不会有下次了。”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顶撞。”南宫渊柔和一笑,语气云淡风轻。 路映夕扬眸,转开话题,轻问道:“师父,你可有心愿?可有向往的生活?” 南宫渊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如深海,温柔宽远,答道:“心愿,往往是因为 自知难以实现,所以才为之神往。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奢望。活好当下,已经足 够。” “这样淡泊清寡,师父不觉得人生无趣吗?”她温言再问。 “那么你呢?映夕,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南宫渊微笑着看她。 她未答,侧头眺望远方。暴风雨过后的晴空,如被清水洗刷干净,格外的蔚 蓝美丽。这就是她想要的。愿有一日无风无浪,天下太平,她可以悠游山水间, 欣赏世间种种景致,再无重任和挂碍。只不知,那时是何时,又会是谁陪在她身 边,同望这一片天。 南宫渊没有追问,温淡道:“我该抓紧时间研制药了,映夕,你先回去吧。” 路映夕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颔首,凝望了他一眼,便旋身离去。 南宫渊凝望她玲珑的背影,黑眸中漾起温暖的波光。不能拥有心愿,但至少 他已经拥有了一段珍贵绵长的回忆。而将来如何,就留待将来再作打算吧。 栖蝶怀上龙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后宫。路映夕不难为她,并不代表其 他嫔妃也能豁达宽厚。毕竟,在众人眼中,栖蝶原本只不过是一个卑微宫婢,就 如晴沁所言,栖蝶如今是乌鸦变凤凰。这般幸运的际遇,又怎不惹人嫉妒眼红? 不过,路映夕倒是没有料到,最先按捺不住的,竟是一贯不理事的姚贤妃。 皇帝下了朝,一脸疲倦地前来凤栖宫,把自己扔进软榻,闷不吭声。 路映夕早已收到风,心中有数,站在榻旁,轻声问:“皇上,很倦吗?” “嗯。”皇帝淡淡应声,阖上眼,表情漠然。 路映夕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以适当力道揉推着。 皇帝不由发出一声舒坦的低哼,眉宇间的那抹阴霾略微散了些。 路映夕手下不停,口中一边柔和道:“臣妾安排不当,令皇上扰心了。臣妾 本想,桃之阁雅致清净,适宜栖蝶养胎。”桃之阁确实清幽,只是离斋宫较近, 她也没有想到会因此引起纷争。 “皇后无须自责。”皇帝没有睁眼,语气怠倦,“凌儿这脾气,数年如一日。” 路映夕微微挑起眉梢。“凌儿”二字,他说得极为顺口,像是曾经唤过无数 遍一般亲昵。 又听皇帝接着道:“记得有一年,朕送了她一只白兔,她十分喜爱,后来林 德妃见着,要朕也送她一只。” “姚贤妃要的是独一无二?”路映夕一点即明。 “就是这四字,独一无二。”皇帝自嘲地勾起薄唇,“朕能够给她全天下最 昂贵的礼物,唯独给不起这样东西。之后,当她知道林德妃也有朕送的白兔,她 并没有一句吵闹,却做了一件令朕骇然的事。” “她将兔子放逐了?或是诛杀了?”路映夕猜测着,不禁联想到上次斋宫失 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