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吻如攻城(2) “回皇后,韩淑妃想见皇上,但皇上留下口谕,不准人去御书房打扰,所以 奴婢来请示皇后娘娘。”那名宫女毕恭毕敬地回道。 路映夕想了会儿,道:“那就宣韩淑妃来此吧,本宫也很久没见韩淑妃了。” “是,皇后娘娘。”宫女屈膝欠身,然后退下。 不出片刻,韩清韵袅袅前来,丽颜淡然,傲气不减。 “清韵参见皇后。”她弯身一礼,复又挺直腰脊,站立石阶前。 路映夕微微一笑,走出亭台,边道:“韩淑妃无须多礼。皇上在御书房批阅 奏章,本宫与韩淑妃多日未见,便叫韩淑妃来聊聊天。” “得皇后召见,是清韵的荣幸。”韩清韵的语气十分平淡,不显丝毫热络。 路映夕走到她面前,举目与她平视,温言道:“不知韩淑妃求见皇上有何要 事,可需本宫派人传话?” 这本是一句寒暄客气的话,不料韩清韵的脸色越发冷淡,回道:“皇后有心, 不过不必了。” 路映夕心下诧异,诚心问道:“韩淑妃似乎对本宫颇有怨言?”莫非是因为 上次草还丹的事? “清韵不敢。”韩清韵的美眸中泛起波澜,蕴涵薄怒。 “韩淑妃,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本宫有做得不妥之处,本宫愿意向韩淑妃致 歉。”路映夕诚挚说道。 “皇后严重了。皇后是六宫之首,即是众嫔妃的典范,又岂会有缺失之处。” 韩清韵面容漠然,口气生硬。 路映夕不由轻叹,开门见山道:“韩淑妃是不是在怪本宫之前索要草还丹?” 韩清韵抿唇,并未否认。 路映夕柔声接着道:“韩淑妃是聪慧明理的人,怎会不知其中难处?何况, 为朝廷为国家贡献,亦是韩家的荣耀。” 韩清韵的红唇抿得愈加紧,良久,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清韵自问不是 无知妇孺,韩家能为朝廷出一分力,清韵当然感到与有荣焉,但是,清韵始终不 懂,皇后为何要落井下石,在皇上面前编排清韵的不是。” 路映夕吃惊望她,疑道:“本宫编排了何事?” 韩清韵眼露讽意,不回话。 路映夕心念转动,很快就猜到端倪。看来是慕容宸睿玩了花样,把所有过错 栽到她头上。 韩清韵定定直视她,想要忍住不再多说,可终是难耐心性,沉着声道:“既 然皇后愿意听真话,清韵恭敬不如从命。听说先前皇后迟迟不肯将信物指环交给 皇上,还与皇上定了赌约。之后,皇后赌输,才不得不交出指环。不知清韵可有 说错?” 路映夕点头,从容接道:“于是,你便认为本宫故意陷你于不义。” “皇后若一早向清韵开口,清韵自是责无旁贷,不敢推脱。但皇后这般曲折 迂回,难道不是愈显得清韵不明事理?”韩清韵微昂下颚,神情冷倔。 她的话尚算含蓄,路映夕心中通透,这个看似骄傲的女子,原来并无主见, 旁人几句诱语,她就深信不疑。只不过,那人倒不能算“旁人”,是她心爱之人, 她选择信他也无可厚非。 “韩淑妃,你爱恨分明,清心直言,本宫十分欣赏。”路映夕微笑望她,顿 了顿,话锋转锐,一针见血,“但是,倘若本宫一开始就拿出指环,向你索恩, 你就不会心生不忿?无论本宫怎么做,你最终都会埋怨本宫。” 韩清韵眸光一闪,不甘认同,却又无话反驳。 路映夕清声再道:“你敬仰皇上,所以不愿怪他,可又觉得受了委屈,只好 把怒气转嫁本宫身上。本宫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韩清韵没想到她说得如此直接,顿生一股羞愤。被人一眼窥见内心的秘密, 这太令人没有安全感。 路映夕低叹,“同是女子,本宫怎么不明白,恨谁都是轻易,唯独不舍得怨 恨自己心系之人。” 韩清韵哑然,美眸垂下,再又抬起,最后只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皇上曾说, 皇后心思锐敏,非一般女子可比拟,她深觉不服气,直到今日亲身体会,才再无 质疑。可是,不论皇后多么冰雪聪明、独特不凡,却也有一点不如她,那就是她 对皇上的心,如磐石坚固。她敢说,纵观整个后宫,除了姚贤妃,没有人真心爱 过皇上。而现如今,只有她最爱皇上。 路映夕静静地凝视她,心有感慨。爱情是否真的会让人盲目?就算明知所爱 的那人欺骗自己,诱哄自己,仍甘之如饴? 她心有所思,低声脱口,“爱他什么呢?” 韩清韵迟疑看她,半晌,婉转回道:“皇上乃当世英杰,胸怀天下,睥睨万 疆。这等气魄,令人心悦诚服。” 路映夕浅浅一笑。慕容宸睿得此红颜知己,倒是他之幸。 “那么,你觉得贺贵妃又是爱皇上什么?”她再问道。 韩清韵脸色一冷,眼中闪过几分轻蔑,回道:“当初贺老将军把女儿送进宫 中,为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至于贺贵妃……”她轻哼一声,没有说下去。 路映夕意会,唇畔笑容慢慢加深。如此听来,韩清韵与贺如霜,确实结下宿 怨已久。 韩清韵见她只笑不语,自觉失言,抿唇不再吭声。 “韩淑妃,你字字发自肺腑,着实是个真性情的女子。皇上最中意的,便是 你这份率直吧?”路映夕语带赞赏,亲和温煦。 “清韵脾气犟如牛,皇后切莫见怪。”韩清韵自谦接话。 路映夕知晓此次谈话已至尽头,韩清韵不会再敞开心扉,便温声道:“韩淑 妃有事求见皇上,不如就在这儿等吧。本宫乏了,先回凤栖宫。” “恭送皇后。”韩清韵也不留她,欠身恭送。 路映夕淡淡扬唇,旋身离去。她最不想留在这宸宫,偏偏有人恨不得长住于 此。果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一路无阻地走到前殿,然却被守殿侍卫拦下。 “启禀皇后,皇上有旨,若见皇后要返回凤栖宫,就请皇后去一趟御书房。” 带刀侍卫恭敬地揖礼。 路映夕讶异,没有多问,随着这名侍卫前往。 御书房是一座独立的殿阁,位于宸宫与议政殿中间,以便皇帝平日往返。入 得殿门,不需要经过通传,那名侍卫领着她直往御书房,显然事前已得到皇帝的 授意。 御书房内,摆设简洁大气,外间只有一座舆榻,六曲屏风后面则显宽敞。皇 帝埋首桌案,挥笔疾书,听闻脚步声并没有抬头。 侍卫无声地退下,路映夕站在屏风旁侧,怡然自得地环视四周。这里的所有 陈设都很低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昂贵的低调。单说皇帝所用的那张宽案, 便是由上等楠木所造,木纹里有金丝,是楠木中最好的一种。 “凤栖宫遭刺客之事,皇后有何见解?”皇帝眉眼不动,顾自批阅奏折,口 中随意一问。 “刺客的目标似乎是偏殿。”路映夕简略地答了一句。 “嗯。”皇帝不予置评,淡淡应声,又翻了几本折子,才搁笔站起身,向她 走近。 他靠得极近,一股清浅的龙涎香味窜入她的鼻间。路映夕皱了皱鼻尖,不自 觉地感到抗拒。 皇帝慵懒地舒展腰骨,斜倚着屏风,再问:“何人住在凤栖宫的偏殿?” “栖蝶才人。”路映夕恭声回道,心中暗唾,他明知故问。 “也就是说,有人欲对栖蝶不利?”皇帝长眉一挑,似觉惊疑。 “臣妾不敢胡乱猜测。”路映夕敛眸,乌黑长睫垂盖下来。他又怀疑到她身 上了? “如果并非宫外人主使,皇后认为,宫中何人最有嫌疑?”皇帝语气闲散, 像是突起兴致地问她意见。 “臣妾愚昧,想不到可疑之人。”路映夕依然低眸,有些意兴阑珊。整日怀 疑她,他不累,她都替他辛苦。 “皇后为什么不看着朕回话?朕相貌吓人,皇后不愿相对?”皇帝轻笑,语 含戏谑。 路映夕抬眸,浅淡地笑,保持静默。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皇帝缓慢说道,深眸中掠动睿光,“幕后者的目 标,也许是皇后。这次的刺客,不过是探路和布下迷障,让人误以为是要对付栖 蝶,等到皇后掉以轻心,疏于防范,就会卷土重来,一举袭杀。” “皇上言之有理。”路映夕面上平静,心里已感震慑。如果他的推测无误, 那么,幕后人必然是思谋缜密,不可小觑。此计貌似打草惊蛇,却是声东击西, 叫人顾此失彼。 “现在皇后可想到了可疑之人?”皇帝凝睇她,见她神情隐约变得凝重,忽 然道,“朕曾经说过一句话,或许皇后没有听见,但朕言出必行。” “皇上曾说了什么话?”路映夕蹙眉,蓦地忆起。 看她眸中流露领悟之色,皇帝低笑道:“原来,那日皇后听见朕的话了。” 她弯唇,承认道:“皇上说,会保护臣妾。”这话,她不信,至少并不尽信。 “是,朕说过。”皇帝笑容俊朗,缓缓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她顺着他的话接道。 皇帝笑着颔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包裹在厚实掌心里,姿态亲昵缱绻。 路映夕迎上他闪烁暗光的眼眸,突觉不对劲。果然,他另一手绕到她腰后, 轻轻地将她横抱起来,走向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