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缠绵病榻(2) 刺客潜入凤栖宫,她尚可理解,但为什么连皇帝的寝宫也有人埋伏?若说是 广撒渔网,未免太冒险。况且,皇宫是何等守卫森严的地方,刺客竟能三番两次 作乱,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皇后娘娘,刑部尚书沈大人求见。”内侍太监轻着嗓子禀告。 “莫扰皇上,本宫去看看。”路映夕低声回应,看了龙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一眼,举步而行。皇帝不顾伤势坚持上朝,大概是因为担心引起朝堂恐慌。如果 这次的一切是皇帝摆的局,那他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前殿厅堂中,沈奕一脸肃穆,静立等候。 路映夕见到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的不舒坦。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沈奕揖身行礼,态度比之前恭谦了不少。 “免礼。”路映夕淡声开口,“沈大人,可查到线索了?本宫的寝居遭人放 火,皇上遇袭,是否同一帮人所做?” 沈奕站直身子,眼中隐约浮现一丝钦佩,沉声道:“回皇后,微臣确实怀疑 并非同一帮人所为。” “沈大人为何有此推断?”路映夕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暗思, 为什么她无端有种预感,这人会给她带来麻烦? “昨夜在凤栖宫守职的禁卫军擒到一名放火的刺客,虽然那刺客同样自尽身 亡,但所服之毒与袭击皇上的刺客并不相同。”沈奕有条不紊地分析,语气渐显 意气风发,“还有,微臣发现,放火的刺客黑布蒙面,而潜伏宸宫的刺客没有蒙 面。” 路映夕微微一笑,赞赏道:“沈大人缜密心细,观察入微。” “皇后谬赞,微臣只是尽己本分。”沈奕低头,却没能掩饰住泛红的耳根。 路映夕心头一突,这位尚书大人该不会对她起了绮思?她与他不过三面之缘, 且身份悬殊,他好大的胆子。 静了片刻,她出声再问:“沈大人还查到什么?” 沈奕抬起头来,迟疑了会儿,答道:“那蒙面的黑布……是织锦。” 路映夕点头,静待他说下去。 “是御赐的织锦。”话已开了头,沈奕也就不再吞吐,利落直言道,“是赐 予韩家庄的云织锦缎。内务府翻查过记录,金陵织锦甚少是纯黑无金边的布料, 只有年前献上过十匹,后来皇上全赐给了韩家庄。” “如此说来,韩家有嫌疑?”路映夕皱眉,谁会蠢得拿皇帝御赐的布料裁作 蒙面巾? “尚无切实证据,微臣不敢妄下定论。”沈奕也暗暗皱起剑眉。他本不该和 皇后说这么多,可自从上次发觉她非一般闺阁女子柔弱无能,他就不自禁地想听 听她的见解。 “那就有劳沈大人继续费心追查。”路映夕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道,“皇上 正在歇息,待皇上醒来,沈大人再来觐见吧。” 沈奕有点失望,垂眸未多言,行礼退下。 路映夕折回内殿,边走边思索。如果真是两路人马,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一 方明显是冲着她而来,并且顺便栽赃韩家,想要一箭双雕。而另一方,相对神秘, 难估其目的,更难猜测幕后主使人。 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映夕。” 她转头看去,露出浅浅笑容,应道:“师父来了。” “皇上可还好?”南宫渊一夜无眠,仍是神清气定,俊雅如常。他习惯了深 藏情绪,这么多年,或许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气虚昏迷。”路映夕简单答话,轻叹一声,抬眸望他,“师父,为何昨夜 要映夕来宸宫?” “因为你有血光之灾。”南宫渊眼神淡然,平和道,“师父知晓破解之法, 怎能不告诉你?” “没有别的破解方法吗?”她轻轻地问。 “没有。”南宫渊回得笃定,心底却似被尖锐棉针狠狠扎了一下。其实并非 没有,他可以自己为她挡煞。可是,她和皇帝若不共患难,如何见真情?没有真 情,将来如何和平共处? “真的没有?”路映夕执著追问。 “没有。”南宫渊语气不变,浅淡笑道,“映夕,你连师父都不信任了吗?” 她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映夕都会永远相信师父。” 两人静静对望,视线交错,一时皆是无言。 半晌,南宫渊率先移开目光,温声道:“皇上失血体弱,可能会发起高热。 这里有一瓶益气清热丸,你拿去备着。”他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转身离开,步 伐坚定,不回头。 路映夕注视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唇角扬着的弧度一点点垂下,无力而黯然。 她重回内殿寝居,坐于床畔,屏退侍立的宫女。 龙床之上,皇帝静躺着,俊容惨淡,薄唇泛白,气色极差。 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手心一阵热烫,果然发热了,虽是受伤后的正常现 象,可终是一种煎熬。她倒出一颗药丸,塞入皇帝的口中,他却吞咽不下,浓眉 不适地紧皱起来。 “皇上?”她轻唤,顺着他的胸膛拍抚着。 皇帝未醒,蜷起身子猛咳,嘴里的药丸呕了出来,滚落床沿。他的额上不断 冒出冷汗,无意识地扭动着身躯,嘴唇微张,似呼吸又似欲语。 “皇上?可是做梦了?”她轻拍他的面颊,想把他从梦魇中叫醒。 他毫无反应,身体开始有了些微的抽搐,像是被噩梦缠身痛苦至极,嘴里断 续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她最初没有听清,慢慢才听明白。 “父皇……母后……儿臣什么也不要……为什么要兄弟相残,为什么不是你 死就是我亡……” “凌儿……朕对不起你……凌儿,不!不要划下那一刀,不要这样惩罚朕。” “德妃,别怪凌儿……一切都是朕的责任,你若要索命就索朕的命吧……” 路映夕静听着,握紧他胡乱挥舞的双手,给他力量,助他恢复平静。 他渐渐止了梦呓,但身体猛然一震,发出一声凄厉叫声,“映夕——啊——” 她倏然一惊,忙伸手点了他的睡穴。他绷着的身子一软,歪头厥了过去,不 再浑身颤抖,只是脸上犹余痛苦之色。 他最后梦见了什么?路映夕困惑地想,难道是梦见她刺杀他?可他之前硬生 生受了那透背的一剑,不曾痛呼厉喊,只隐忍地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比面临 死亡更痛苦? 她定定地凝望他,牵了牵唇,勾起一抹苦笑。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对 她来说,是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那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