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云渊攀凤(5) 风独影眉一敛,看一眼凤妃。 “这孩子大半月没见到他父皇了,这不吵着要见,可陛下忙于政务哪里得空, 所以便带他来这边走走,若碰巧遇上了陛下,也就算他见着了。”凤妃淡笑解释, 这样的话说来,未有窘迫,未有郁色,清清淡淡的一派从容之色。 若说东始修的众多妃嫔中有让风独影另眼相看的,便只这凤妃一人了。倒并 非她无为不争,而是此女甚知分寸,一言一行总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 风独影垂眸看一眼东天珵,那小脸上满是黯色。他还太小,不能如他的母亲 那样从容面对父亲的冷落,也不能如他母亲那样以淡然来掩饰自己对父亲的想念。 “你父皇这会估计还在忙着,不如七姑教你练剑如何?”她对东天珵道。 果然,一听此言,东天珵两眼放光,面露喜色,“好啊!好啊!七姑。”他 一把拉住风独影的手,一边转头望向凤妃,“母亲,我和七姑去练剑,明晨再默 书可好?” 凤妃抬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道:“你保证明晨一定默书,而且要认真 练剑,不能惹七姑生气,我便答应你。” “嗯,我保证。”东天珵郑重点头。 凤妃替东天珵理了理头上的束发珠冠,然后抬眸看着风独影道:“那便麻烦 将军了。” 风独影淡淡点头,牵起东天珵往凤影宫去,“若是练剑晚了,天珵今日就睡 在我宫里。” 凤妃心头一动,冲着风独影离去的背影垂首一礼,“多谢七妹。”她知道, 但凡风独影回宫的日子,东始修无论多忙都会去看望妹妹,今日自也不会例外, 那住在那儿的东天珵自然就能见到许久不曾见到的父皇。 风独影摆摆手,未曾回头。 到了凤影宫,刚踏进门,东天珵的肚子便咕噜叫起来,原来先前为着见他父 皇,一直忍着不肯用晚膳。风独影弹了弹他的额头,有些好笑又好气地叫人传膳。 虽则先前耍了赖皮手段不肯用膳,但这会再饿,东天珵也不肯失了仪态,小 小的身子挺直坐着,因胳膊短,所以让侍从先将菜挟到近前的碗碟中,然后再自 己动手,一口饭一口菜地细嚼慢咽,一点也不挑食。 等用过膳,休息了会儿,东天珵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如同向太傅行礼般向风 独影一礼,道,“七姑,教我练剑吧。” 其实风独影说是教他练剑本不过借口,此刻见他那小小面孔上一派认真模样, 暗想这孩子倒是言出必行。于是叫杜康寻了把短剑出来给东天珵用,领他到空旷 的庭院里,然后演练了一套简单的剑招。 东天珵举着短剑,跟着她的动作一招一式地老实练着,等到他记住了后,风 独影便停了招式在一旁看着。 小胳膊小腿使来,自然看不出什么威力,但东天珵一遍又一遍地练,既没嫌 枯燥,也没有一丝偷懒的意向,那等端正认真的姿态一点都不像个八岁孩童,让 风独影面露微笑之余,亦不由轻轻叹息。凤妃倒是教养出了个好儿子,可平常人 家里的孩子又岂是这般模样。 练了一个时辰收剑,天已全黑了,宫里的侍从早就准备好了香汤,侍候两人 沐浴。 等洗沐后出来,漆黑的天幕已挂起银色月轮。 风独影披着还有些半湿的长发,就坐在廊下擦拭随身宝剑,东天珵便也学着 她的样子,擦着方才风独影给他的短剑。 东始修踏入凤影宫时,便看到廊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那刻虽是漆夜,但天幕上有明月,廊前挂着宫灯,所以庭院里的光线便是朦 胧的一种灰白,不甚明亮,却也不黯淡。 廊下的横栏上,风独影倚柱而坐,手中绢布细细擦拭着长剑,宽大的雪袍, 长长的乌发,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她冷淡的眉眼,显得宁谧慵 懒,可手中长剑折射出银月冰冷的光辉,又显出冷峻森严。那仿佛是一卷古画, 画着远古战神大战之后片刻宁静的休憩,在那卷古画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倚 在战神的脚旁,衣貌形态,如出一辙。 这样的景象,落在当朝皇帝眼中,是如此安宁静好。 东始修来凤影宫时从不许侍从高声传呼,所以此刻,院中侍候着的几名侍从 见着陛下到来,亦只是无声地屈膝行礼。东始修挥挥手,便都静静退下。 轻悄移步,慢慢近前,怕惊动了那画卷里的人。 只是再轻的脚步,于耳目灵动的人来说,与咚咚大响并无差别。 风独影抬首,见到他倒也没惊讶,只淡淡地唤一声:“大哥。”依旧坐着, 手下擦剑的动作并未停止。 倒是东天珵听得这声惊了惊,一抬头便见着许多天没见到父皇,赶忙放下剑, 起身恭敬地行礼,“孩儿拜见父皇。” 东始修冲东天珵摆了摆手示意起身,然后问风独影:“天珵怎么在你这?” 风独影没有抬头,目光注视着雪亮的剑身,一下一下轻柔地擦拭着,“我回 宫时正碰上他,想着好久没教他练剑了便带他过来。这不刚好练完,大哥来了正 好,天珵还应承了她母亲今晚要默书,你待会顺道把他送回凤妃宫中。” 东天珵听得风独影的话顿有些惊讶,想反驳说七姑你答应了我今晚住在你宫 里的,但一瞬间脑中忽闪现母亲灯下等待的身影,于是咽下了冲到嗓子眼的话, 沉默地垂首。 而东始修听了这番话并没什么反应,几步走到廊前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揉了 揉有些僵的脖子,道:“天珵,过来给父皇捶捶肩背。” 东天珵愣了下,紧接着便满心欢喜地应道:“是,父皇。”走到东始修身边, 举起两个拳头,不轻不重地给父亲捶起背来。 一时庭中又静下来,东天珵认真地给父皇捶背,风独影安静地擦拭宝剑,而 东始修目光静静地平视着,似乎看着风独影,又似乎落在远远的夜色里。 许久,风独影收剑入鞘,将剑抛给一旁的杜康,抬目看了看东始修的神色, 她站起身来,“大哥,你有话要与我说?” 东始修没有答话,而是沉吟着,似乎在想如何开口,过得片刻后,他才显得 漫不经心地道:“昨日与二弟商议了一下兵马之事,完了后他忽然对我说,你年 纪不小了,我们做哥哥的该为你的终身大事好好考虑了。”他说着边抬眸看着风 独影,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想法。 可风独影听了,面上未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东始修等了片刻,然后又很是平淡地道:“二弟还说你早过了成亲的年纪, 我这大哥若真为你好,就该替你找个好男儿做夫婿。” 风独影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她的目光移开了,片刻才淡淡道:“二哥他是 有了妻儿日子过得舒坦,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如他一般才叫快活。” 东始修目光定在她身上。 风独影仰首望向夜空,“大哥,你不用为这些小事操心,我早说过了,我这 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她的声音平淡静然,如同不起波澜的潭水,“这世间男儿 于我,可兄弟,可朋友,可敌人,此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