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凌、连两府正忙着准备婚礼之事时,枫林山庄这里可也没闲着。 “咱们枫林山庄也好久没办喜事了。”潘霸喜孜孜的说道。“这会儿正好可以 先看看凌霄院那儿怎么办,过些日子轮到咱们时,可一定要办得比他们更风光热闹 才行。” 陆云轩赧然一笑,轻斥道:“这也好比!” “别的可以不比,但这回是一定要比的!”潘霸忙道。“一来是咱们办喜事的 日子,正好跟在凌、连两家的后面,再说咱们和他们两边请的客人起码重复了一半。 譬如说,赵老爷上个月才吃了连家的喜酒,下个月又要来吃庄主的喜酒,不说别的, 就比菜色好了,你们说他心里会不会计较哪家的酒席做的好?” 齐孟元也点头说道:“说得也是。”“好一点、差一点那又怎样!”陆云轩颇 觉得他们无聊。“反正不会让我饿着,大体不错就行了。”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让人家说咱们办这么大的事还如此不经心,那就不好了!” 齐孟元说道。 好吧!好吧!你们倒比我还操心呢!”陆云轩笑道。“那一切就由你们看着办 吧!要宴请的客人数目算出来了没?” 齐孟元说道:“这几日我粗略的算了算,光是发贴于就得发三、四百封呢!” “是啊,我看也少不了这个数字。”潘霸说道。“到时候酒席八成要摆到一百 多桌了。 ”“这么多2”陆云轩愕然。“不会吧?”“这哪算多?还不包括咱们自 己人呢?”潘霸笑道。“我都已经想好了,不如就分两天请吧!先请外面的人一次, 过几天咱们关起门来,自家人再庆祝一次。” “何必这么麻烦?”陆云轩摇手骇笑。“我瞧前几天凌源和婉心成亲的时候, 凌、连两家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就连新郎馆也没得幸免,让人给灌得 昏天黑地的,惨不忍睹,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再说,酒量上的能耐我也是有限的很, 所以,这种苦差事一天就够受的了,哪里还干两次呢!别人不也都是一次就解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潘霸耸耸肩。“我们堂堂枫林山庄的庄主办喜事怎么 能比照一般小家于的作法呢。到了正式宴客那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咱们的人 光忙着招呼客人就来不及了,肯定没什么机会坐下来喝一杯庄主的喜酒。可是若连 自个庄主的喜事都没能好好庆祝一下,又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庄主再补请一次酒 宴,我看是免不了的。” 齐孟元笑道:“老潘说得也有道理。” 陆云轩听了,也没得说了,只道:“反正你们就会故意找我麻烦!” 正谈着,仇掌柜也刚好采办了成亲的物件,特意先送了部分过来,让陆云轩等 人过目。 “庄主,这是一部分完成的礼件,还有一些是没作好的,我已经再三催过各个 店家,再过不久就齐全了,属下过几日还会再送上来。” “老仇,这些是什么?”齐孟元一面翻着那些箱匣,一面问道:“有清单没有?” “有,都在这里,我给庄主说明一下。”仇掌柜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来,滔滔不 绝的念着:“金项圈和各项首饰共八十件、中色绸缎八十正、鸳鸯绣枕十二对、被 褥十二套、金杯一百对、银杯一百对、四季衣裳……” 转眼到了成亲之日,整个枫林山庄张灯结采、布置得花团锦族,十分热闹。 陆云轩请来舅父连修竹及凌旭为男女方主婚。 武林中各门各派、群豪众侠纷纷前来送礼致贺,将整个偌大的礼堂挤得水泄不 通。 吉时一到,厅外各式鞭炮连声价响,只见陆云轩一身大红吉服站在堂额,益发 显得身长玉立、英挺出众。随后跟着两名娇俏美丽的侍女扶着穿戴了凤冠霞披的新 娘子缓缓步入,与陆云轩并肩站定,一起拜了堂,送入洞房才罢。 当晚席开处处,贺客络绎不绝,连齐、潘二人都算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只是 前前后后忙得猛挥汗,不停吩咐厨房和众下人。“再准备一桌出来、回廊里再开一 桌1” 幸好,诸事事前均已设想清楚,分派妥当,各分院院主、堂主也都尽力帮忙招 呼指挥,所以虽是个个忙得汗如雨下、疲于奔命,却是井然有序、无一不周。陆云 轩刚与厉柔步入洞房不久,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又被潘霸急急给拉出来敬酒寒 喧。 “庄主,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小两口相好,只是今天来的客人实在太多,酒 筵开到连回廊都快摆不下了。您再不赶紧去敬酒,待会儿这一桌一桌的敬下来,岂 不要敬到半夜了?所以说,眼前还是先打发了那些人要紧。有什么亲热话,留待回 头再说吧!” 陆云轩一听,瞪他一眼,但一想到客人那么多,自己的酒量又有限,便忙道: “潘叔,你可得赶紧去多找几个能喝的兄弟过来帮我挡着点!” “放心,放心!”潘霸笑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我也早跟老巫、老仇、小 江那几个说好了, 一会儿出去时, 我们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您的。”他又笑道。 “开玩笑,这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干金啊,咱们怎能将您给灌醉呢!” 陆云轩窘红了脸,又白了他一眼。 果然,一个晚上,陆云轩全仗着身边几位兄弟的护持,才能在一百多桌的杯跳 交错里全身而退。 “只是,外面闹哄哄尽是喜庆之声,厉柔待在新房里,却觉得这是无聊,巴不 得也能出去瞧瞧才好。 她眼看除了菱儿之外,几个派在新房里服侍的小丫头,也多半是心不在焉的, 只想着外头好玩。便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忙了一天,不如先下去吧!” 小丫头们听说,都乐得出去看热闹。 菱儿见人散了,便说道:“那我留下来陪您吧。” “不必了。”厉柔摇头笑道。“你才是该出去看看呢!先见习见习,赶明儿就 轮到你了。” 菱儿脸上一红,讷讷的跟着离开。 厉柔百般无聊,便随手打开了庄奁,把玩着一些珠宝首饰,又抓些桌上的果子 吃。一时困了,想起今早天未明就起打扮准备,也没睡好,况且看这样子,陆云轩 也不可能早早身,就先伏在桌上睡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得耳旁有人轻声唤她,温言道:“柔儿、柔儿,醒醒!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上床睡不好吗?” 厉柔醒来,揉揉眼,一看是陆云轩坐在身旁,说道:“外头结束了吗?客人都 散了吗?” “差不多了!”陆云轩点点头,又笑道:“阿弥陀佛,可真不容易。幸好有潘 叔他们多少替我挡着点,不然我还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呢!” 厉柔见他多喝了几杯,脸色潮红,便盛了一碗甜汤给他。“大哥也喝了不少吧! 要不要喝点甜的?” “正好!我实在饿得紧呢!”陆云轩笑道。“到现在菜没吃到两口,光看着别 人吃,酒倒喝了不少。” 厉柔看他足足喝了两碗汤,又抓了好些核果随便果腹,八成是饿极了。“我叫 厨房替你下碗面,弄些吃的来好了。” “不用了。”他说道。“今个儿厨房的人赶了一百多桌的酒席和茶水,一定也 累坏了,况且这会儿炉火八成也熄了,不用再麻烦他们了。” 厉柔忍不住笑道:“那只好委屈大哥了,大喜之日只能喝两碗甜汤。” 陆云轩听了也笑。眼看她今日盛妆艳服、秀丽难拟,便拉着她的手,忘情的瞧 着她。厉柔反倒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登时低了头。 他柔声道:“这些凤冠霞帔虽是好看,可是穿戴了一天,一定很累吧!” 厉柔点点头, 说道:“嗯,怪重的呢2还得挺直了背,端正坐好,害得人家腰 部酸了。” “那就换下来吧!” 厉柔依言,走至妆台前卸下风冠、除去红袍,一面解开她的发髻,散开一头秀 发。 陆云轩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厉柔偶一回头,笑道:。大哥怎么了,一直这样看着人家?倒像不认识柔儿似 的。。 “谁叫你生得这般好看,叫我的眼光总合不得离开你。”陆云轩一面说道,一 面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头脑深深的埋在她的长发里轻轻摩挲着,口里喃 喃含糊的说道:“柔儿,柔儿,我有些醉了……” 陆云轩的好日子过了不几天,马上又面临第二回合的挑战。 “齐叔和潘叔不是说要关起门来,再摆一次酒席吗?”厉柔问道。 她前几日碍于规矩未能恭逢其盛,早已满心不悦,所以一听说还有机会再热闹 一次。又是自己人一块玩儿,更是十分兴奋,一心期盼着。 “嘘,快别提这事。”陆云轩却忙道。“最好大伙儿都忘了才好。” 他可没这闲情。 厉柔奇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们哪里是为吃一顿酒席,根本是要整我的,我若醉个两、三天, 他们就乐了。” 厉柔心想,那一定更有趣,笑道:“那我也乐了。” 陆云轩一份,瞪她一眼,根声道:“你还是这么淘气!”又将她拉到怀里,强 吻了她几吻,说道:“你忘了,你是我的人了,怎么不帮着我,只顾着玩,还向着 别人!” 厉柔格格一笑。“依我看,这么好玩的事,潘叔他们肯定不会忘的,大哥还是 小心一点吧!” 陆云轩想想也是,只得叹了一口气。 眼看又过了四、五天,齐、潘等人居然还都安安静静的没提这件事,反倒是弄 得陆云轩成天提心吊胆的。 一天下午,潘霸忽然说道:“庄主,今儿个晚上兄弟们为您和新人准备了薄酒 贺喜,还请您二位赏个光。” 陆云轩一怔。“就今儿个晚上?” “是啊!”齐孟元笑道。“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 这些人! 他睨着他们俩,眼看逃不过了,只得似笑非笑的说道:“难为各位如此费心了, 愚夫妇定准时赴宴就是。” “多谢庄主赏脸!”齐、潘二人也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云轩苦笑。 当晚,厉柔因已过礼,又是自家人家宴,再没什么好避讳的,便换了一身鲜艳 服饰陪着陆云轩一块儿出来。 枫林山庄大部分的人都携家带眷的参加,就连驻在外地各分院、分堂也都派了 人赶回来。所以,这筵席一开又是八、九十桌,盛况实不亚于婚礼当日。 陆云轩见了,简直哭笑不得。他苦着脸对厉柔说道:“柔儿,我刚才在外头好 像还听说,潘叔他们拿我作赌注,如果我敬到哪个人那儿醉倒了,那人就可以得到 一锭金元宝。你说说看,这不是存心整我吗?这还得了!” 厉柔听了只是笑。 筵席开始,陆云轩只得连忙与厉柔随便吃了一些菜,然后便开始敬酒。 陆云轩这会才知道原来自己人若要闹起酒来,比外头的人还凶、还狠,而且平 日又与他们混得太熟了,这会我就怎么推也推不掉。 一开始,他光是在主桌,就被潘霸等人连说带骗,拉着溜了好几杯。而且这个 先例一开, 其他人就更肆无忌惮的闹酒了。 只喝得他糊里糊涂,耳边响得尽是: “庄主,来咱们干杯”、。庄主,属下敬您一杯!祝您夫妇二人白首偕老,早生贵 子!”“庄主。夫人她没有喝,所以您得代她喝一杯才行!” 反正人人都要他干杯! 众人都知道厉柔不能喝,也都由着她自便,并不与她为难,况且每个人都把目 标放在庄主身上。如此一来。她倒乐得轻松,自个儿端着一杯茶水,笑吟吟跟着陆 云轩逐桌敬去。眼见别人酒他时,她也不帮着劝解,反而一旁跟着玩笑助兴。 好不容易把大厅里的二十几桌敬完,陆云轩早巳面红如火、脚步跟跑了。可是 还有前院和回廊两处几十桌的人在等着他。今晚怎么捱过去?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会儿他自觉酒力沉了,非得先歇一歇不可。于是便编个理由,说要去方便一 下,忙出了席,往园子里走去。 厉柔留心,便唤个丫头疗湿了一条手巾,跟着过来。她见陆云轩坐在石上吹风, 便走过去将手内递给他。 “擦把脸吧!”然后在他身旁坐下,又取笑他道:“原来大哥也有使用‘尿道” 的一天阿!” 陆云轩也没气力再理她,只接过手巾、摈了脸,说道:“今儿个八成是不行了, 外头还有几十桌等着我呢!看样子,真是要不醉不归了。”他见俏妻子满脸笑意, 便白了她一眼。“你还笑呢!我已经被灌得这么惨了,还不够?你们这些人真没一 个好心。” 厉柔听他抱怨,益发噗哧一声,格格笑了起来。 “一定是你平日里尽欺负人, 所以这会儿他们逮到机会, 就赶着来报仇了。 “他忍不住埋怨。“偏偏你一点用也没有。不能帮我挡酒也就罢了,还跟着他们瞎 起哄,存心整我冤枉!”说着便伸手要拧厉柔,笑骂道:“让我瞧瞧你的胳膊到底 是朗里弯,还是往外弯?” “明明是你的弟兄们枉顾江湖道义,为了一锭金元宝才酒你的,你怎么怪在人 家头上?”厉柔笑着躲开。“更何况人家还是来帮你的!” 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能帮我什么?去帮我敬酒,还是能代我喝么?” “我虽不能喝,但未必没有别的法子!”厉柔小嘴一撇,说道。“既然大哥不 信,那就算了。”说着便往回走。 陆云轩见她颇有自信,且想她平日又机灵聪明,忙拉住她,说道:“你倒说说, 你有什么办法。” 她哼了一声,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大哥方才—骂了我,所以这 会儿人家不高兴说了。你自个儿想办法吧!” “好柔儿、乖柔儿,”陆云轩忙陪笑道。“大哥知道你最乖了,你跟大哥说了 吧!以后大哥再不骂你,而且还会更疼你,好不?” 厉柔这才抿着嘴笑了,然后在陆云轩耳边,悄悄的把以内力逼出酒气的运气行 功法门告诉了他。 “本来我是想配副解酒的药丸放在身上备用着,若见大哥喝得多了,就悄悄给 大哥吃一丸。可是这方法只有一时之用。像今晚这样的场面,恐怕吃一整瓶下去也 不管用。想来想去;忽然就想起我爹的‘醉仙掌,,刚才我说的心法,便是依‘醉 仙掌’的化解之法,变化出来的。正好大哥的内力深厚,足以自己逼出酒气才有用, 若换了别人,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陆云轩听了,又默想了她的心法,也觉可行,当下便依法运气行功起来。因内 力行径并不繁复,气息只消周转两次,就已大感轻松许多,确实有效。他乐得抱住 厉柔吻了又吻,笑道:“好柔儿,还是你厉害,这下子为夫我可再不怕他们了。” 厉柔一笑。“看你可怎么谢我?” “今儿个晚上你就知道。”陆云轩—点她的鼻子笑道。 两人正自调笑,潘霸等人赶了过来,笑道:“我说怎么上个茅坑,去了这么久, 原来你们俩是躲在这儿谈情说爱。有什么要说的,赶明儿再慢慢说也不迟啊!这会 儿外头还有一堆人等着和庄主喝酒呢!还是先想办法摆平了他们再说吧!不然弟兄 们还不肯散呢。”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二人往前院走去。 结果,陆云轩因不想扫大伙的兴,虽然一直暗暗用内力逼出酒气,但表面还是 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醉态,算算差不多了,便随便往一个弟兄身上一躺,倒下来, 不省人事。 登时众人鼓噪欢呼。那个弟兄得了一锭金元宝,乐不可支,欢欢喜喜的去了。 卜钰忙将醉倒的陆云轩送回房去,又对厉柔歉然道:“夫人,不好意思,弟兄 们胡闹,把庄主给酒醉了。要不要——我叫菱儿去泡杯浓茶来?” 厉柔笑道:“不过是多喝了两杯,这有什么?你不必管了,我看会照料大哥的, 外头席还没散,你再回席上去玩吧!”她等卜钰出去了。便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陆 云轩,见陆云轩犹自装睡,便推他一把,笑道:“好了,人都走了,大哥不用装了。 起来吧!”陆云轩仍是睡着。 “大哥!”她又推他一把。“喂,大哥!起来了啦!别闹了。” “柔儿……”他呻吟。“我的心咚咚咚的跳得好急呢!” “是么?怕是喝多了吧!”厉柔坐在陆云轩的身旁,正要替他把把脉。“我看 看!” 谁知陆云却一把抓住她,然后抱着她往床里头滚去,嘻嘻笑道:“好柔儿,你 记不记得则才我在花园里答应你的事啊?” 厉柔嗔道:“你才说过你会疼人家的,怎么这会儿又欺负人?” “我是要好好疼你啊!”陆云轩一笑,手一挥,拂灭了桌上一枝红烛…… 尾声西风来去,流年偷换,一晃眼,竟又过了五年有余…… 这日傍晚,陆云轩在前厅议完事便回朝阳楼来。一路走着心里犹自挂念着厉柔。 自从她怀了这个胎儿,不比上回,身子大不如前。这几日,眼看小腹渐隆,她 更是益发体态神倦的,他不免有些担忧。 心里这么一想,便加快脚步回房去。 刚上了楼,还未进房,便听得阁楼上有人唤道:“爹爹,爹爹!救救嫱儿!” 声音清亮稚嫩,显是出自小女孩之口。“爹爹,嫱儿在上面!” 陆云轩听了,不由得摇头苦笑。又来了! 他这个宝贝女儿,单名一个“嫱”字,果然与墙啦、树啦、阁楼啦、这些高来 高去的地方特别有缘,还未满四岁,却已是古灵精怪得不得了,早知如此,当初便 替她取名“文静”、“乖乖”之类的芳名。 人人都说陆家千金不但长得像极了厉柔,还尽得其母的真传。 倒是厉柔作了母亲之后,性情已较以往收敛许多。平日不但不会宠溺女儿,反 而管教得十分严格。每当陆嫱太过顽皮时,她便将女儿关在阁楼上,命她反省。 陆嫱每回闻了祸时,见母亲严格,往往便转求父亲,尽向陆云轩撒娇央告,常 闹得他心软,然后就替她开脱了事。 这时,他上了阁楼,一眼就见着陆嫡蹲着身子,双手把着门根,像个小囚似的, 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原来门根上均糊着宣纸,只是因为她被关的次数多了,没事时戳破几个孔好玩 儿,几次下来,把门上的纸都戳烂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条一条木头棂儿,看来反 而更像个牢房。 陆云轩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她还伸出小手来召唤道:“爹爹!救我!” 那样清澈如泓、灿若明星,与厉柔幼时一式一样的眼睛、鼻子,叫他如何能拒 绝得了? 陆云轩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教你娘给 关在这儿?” 陆嫱伸出一只白胖小手,握住陆云轩,娇声央求道:”人家哪有怎样!” “胡说,你娘好端端的干么罚你关阁楼?” 陆嫱低了头,细声说道:“人家……人家看见一只小狗儿年外头淋雨很可怜, 所以就把它抱……抱到爹爹的书房去了嘛。” 陆云轩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书房是读书的地方,怎么能把小狗抱到书房 里去呢?”“可是外头在下大雨啊!若它躲在廊下,侍卫叔叔又会赶它。我看小狗 没处躲雨,很可怜啊!”她几欲哭出来。“小狗儿淋雨,会生病的。那人家只好把 它抱到书房去了嘛广 陆云轩听了,一时不吭声。 陆嫱见父亲已有心软之意;更是加把劲的哀求。“爹爹,爹爹!嫱儿下次不会 再抱小狗儿去书房了嘛!爹爹,你放嫱儿出去嘛,爹爹,嫱儿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 陆云轩禁不住她满口央告,只得开了门,将她抱出来。 “你娘肯定又要骂我太宠你了。”他叹道。 陆嫱只是嘻嘻一笑,接着父亲的脖子,又亲了亲他。 陆云轩无奈,又见她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便微斥道:你看你玩得一身是泥, 脏今今的像个小叫化似的厂 “人家跌倒了嘛!”小嘴一扁。 陆云轩听了,忙问:“跌到哪儿了?怎么这样不小心!” 陆嫱委委屈屈的说道:“人家好心要抱那小狗儿进来,可是它偏偏一直跑、一 直跑,我赶着追它,所以就跌倒了。”又指着目己的膝盖说道:“这儿疼啊!” 陆云轩撩起了她的裤管探视,果然见膝盖有些擦伤,虽不严重,但他已心疼不 已,说道:“怎不跟你娘说,让你娘替你擦点药?” “我……我那时忘了。” 陆云轩摇头苦笑,哄道:“好了,待会儿叫奶妈先替你洗个澡,再上点药就不 疼了。” 他将女儿送回房去,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交给丫头们照料,自个儿回 房里去。 他一进门,但见床慢放下,料想厉柔正在休息,便走至床旁,轻轻掀起床慢探 视。不料厉柔早醒了,正瞅着他。 “你醒了?”他在厉柔身旁坐下,又抚了抚她的脸,问道,“今儿个觉得怎么 样,有没有好些?” 厉柔示意陆云轩扶她一把,让她坐起身来。 “今天还好,肚子里的孩儿不像昨晚那么顽皮,叫我整夜难宁。”她掠掠头发, 又笑道:“但愿他将来别像儿嫱儿这般皮才好。” 陆云轩一笑。“要像筋儿那样调皮,也不太容易。” 厉柔只管看着陆云轩,说道:“我猜大哥又放了嫱儿,是不是?” 陡云轩笑笑,也不答言。 “大哥每回都护着她”她叹了一口气。“你就是让她吃定你了!” “我方才见她跌伤了,所以将她带出来,好让奶妈替她洗澡上药。”陆云轩陪 笑道。“而且我已经跟她说了,以后再也不可以抱什么小猫小狗的进书房了。” “她摔伤了么?”厉柔忙问。“我怎么不知道?” 陆云轩笑道:“她说她自个儿也忘了。” 厉柔叹了一声,又苦笑道:“这孩子真是叫人操心!” 陆云轩不吭声,却直看着她笑。 “大哥笑什么!”厉柔白了他一眼,板起了脸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当初也是 这个样子?” “我可什么也没说啊”陆云轩哈哈一笑。 厉柔也跟着一笑,说道:“大哥这几日暂时先别进书房了。我已经叫人去打扫 过,重新熏上了香。但只怕一时气味还难消,所以你先别进去。” “什么气味?”他奇道。 厉柔抿着嘴,脸上笑意渐浓。“怎么,嫱儿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陆云轩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她抱进去的那只小狗正好闹肚子,结果在你的书房里拉得到处都是。”厉 柔益发笑不可抑。“所以说你这几日先别进去嘛!” 陆云轩听了,当场又楞住。 难怪!他就猜嘛!单纯为了一只小狗进书房而禁闭馈儿,未免显得不够人道, 原来小狗事件背后还掩藏这个真相。 半晌,他忍不住抱怨道:“柔儿,都是你不好,你没有看好她。” “谁说的?”厉柔不服气。“都是大哥不好,每回我要罚她时;你偏就护着她。 譬如前几天,她不听话溜进了马房,差点让马儿给踢中,我要责打她,你却又说她 可能受了惊吓,要我饶了她,是不?大哥每次都这样,还说我呢。 陆云轩心一横,说道:“好,那我今天就不替她求情了。” “那好吧!”厉柔谈谈的说道。“论理,今儿个也真的要打她几板子了,不然 她是不知道怕的。” “呢……”只见陆云轩脸上又现犹疑之色。“你真要打她……打几板呢?” “五板或十板吧!”厉柔故意问道:“大哥说呢?” “扼……”陆云轩又一阵挣扎,好半响才婉转说道:“我看两板就够了,反正 只是警告警告她而已,也不是当真要打她。而且赶明儿她又会向齐叔、潘叔告状, 让他们又有得念了,是不是?再说……” “再说她又受了伤,够可怜的,索性连这两板也别打好了,对不对?”厉柔早 料到陆云轩舍不得责打女儿,听了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干脆替他说了下去。 陆云轩无话可说,只得列开嘴一晒。 “大哥总是心软!”她叹道。 陆云轩看着厉柔,忽然将她拉人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柔儿, 你知道吗?嫱儿长得跟你小时候好像好像,我一见到她,就想起当日我在树林里初 见你的模样,你说,我哪里舍得让她挨打……你们俩都是我的宝贝……我的小玉人 儿…… (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