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对《梁漱溟问答录》中一段记述的订正(1) 对《梁漱溟问答录》中 一段记述的订正 近读汪东林著《梁漱溟问答录》,( 见一百八十六页上)记述了梁漱溟与某 教授的一次会见,颇生感慨。岁月磨人,记忆果然会移形若此。人都可能记忆有 误,老年尤甚。我写此文,不是要责备谁,而是有责任记下事实,以减少一些" 历史只能是写的历史" 的怅惘。 一百八十六页上提到的某教授,即我的父亲冯友兰。 一百八十六页上说,梁先生于批林批孔初期写信批评冯先生,不久,冯由女 儿陪同,悄悄地来见,作了一番解释。 而事实是,梁写信给冯在一九八五年,冯梁相见也在一九八五年,所谈内容, 无一句涉及批林批孔。 我自一九七○年始,随父寓燕园,迄今已十八年。十八年间曾两次见梁先生。 一次在一九七一年,梁先生到我家来访( 已见《三松堂自序》)。另一次即在一 九八五年。十四年间,父亲与梁先生不曾见面,亦无联系。 一九八五年,人们的生活和以前很不同了。以前筑墙惟恐不高,批判惟恐不 深,斗争惟恐不尖锐,现在则逐渐有了来往,有了交融,有了感情。十二月四日, 北大哲学系为父亲举办九十寿辰庆祝会,哲学界人士济济一堂。前夕,我家私宴 庆祝,亲友无不欢喜光临。在筹办这次宴会时,父亲提出邀梁先生参加。我向政 协打听到地址,打电话邀请,梁先生亲自接电话,回答是不能来,天冷不能出门。 我也觉得年迈之人确不宜在寒冬出门,道珍重而罢。 数日后,父亲收到梁先生一信,信只一页,字迹清晰有力,大意是北大旧人 现惟我二人存矣,应当会晤,只因足下曾谄媚江青,故我不愿来参加寿宴。如到 我处来谈,则当以礼相待,倾吐衷怀。父亲读后并无愠色,倒是说这样直言,很 难得的,命我寄去一本《三松堂自序》。 忙过庆寿之后,父亲说要给梁先生写信,用文言,需我笔录。信稿如下: 漱溟先生: 十一月廿一日来信敬悉一切。前寄奉近出《三松堂自序》,回忆录之类也。 如蒙阅览,观过知仁,有所谅解,则当趋谒,面聆教益,欢若平生,乃可贵耳。 若心无谅解,胸有芥蒂,虽能以礼相待,亦觉意味索然,复何贵乎?来书竟无上 款,窥其意,盖不欲有所称谓也。相待以礼,复如是乎?嫉恶如仇之心有余,与 人为善之心不足。忠恕之道,岂其然乎?譬犹嗟来之食,虽曰招致,意实拒之千 里之外矣。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诗人诚慨乎其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