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跪接“金砖” 魏发财护着踉踉跄跄的爹,顾不上争执也没法争执。让魏发财万万没有想到的 是,可怜的爹在赎不回那二亩地的绝望中,竟一头撞在了黄家门前的石阶上!魏发 财哭喊着把爹搂在怀里,鲜血立即染红了爹白发苍苍的头,顷刻间又分成了许多条 血道子不住地从额上淌下来,淌得爹那张憔悴的脸好似画符一般。他满腔仇恨地拒 绝了前来相助的黄家父子,奋力背起奄奄一息的爹回了家。 魏发财把爹背回了茅屋,所有血道子已连成了片,爹的脸完全被鲜血蒙住了, 可那双绝望却不服气的眼睛正透过血幕定定地凝视着他,把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块红 砖哆哆嗦嗦举到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说:“儿呀,如今咱家地没了,钱也没了,只 剩下这块金砖啦。这个家发不发,往后就全指望你了。儿要记住:人,得知道自己 个儿为嘛活着!往后可千万别叫、别叫黄家比下去呀……”魏发财双膝跪地把砖接 在手里,没来得及说话爹已咽了气。 爹死以后,魏发财理所当然把仇恨记到了黄家的账上,认定是黄富贵故意拖延, 而后又勾结土匪抢走了他家赎地的钱,霸占了那二亩旱涝保收的好地。魏发财表面 粗粗拉拉,心里却有数,行动上嘎嘣干脆,一条道儿跑到黑。为了给爹报仇,他半 夜三更拎起菜刀窜进黄家放了把火,砍了黄富贵一刀。本打算一刀结果黄富贵的性 命,哪料想仇人没死,他们娘俩在村里反倒呆不下去了,小小年纪和娘要着饭一路 逃到山西,直到解放后才敢回村。 解放了,再不能明目张胆干那杀人放火之事,肃反运动中他揭发的黄富贵勾结 土匪谋财害命一案又查无实据,窝在心里的恶气天长日久便淤成了化解不开的死疙 瘩。可那不共戴天之仇总不能乌漆麻黑地算了吧?他牢记爹临死时的话,说什么也 得把家业兴旺起来,把黄家压下去。这是他今生今世惟一的愿望,是他活着的目标。 然而,土改时虽然分了土地,从前抵押出去的那二亩地也从黄富贵手里夺回来了, 但解放后几乎没捞着施展就又入了社,哪有实现梦想的机会?想发家致富,想把黄 家比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几十年来,魏发财不知将那块“金砖”摩挲了多少遍。每抚摸一次,都会给他 逐渐冷下去的心里注入一股强大的热流。爹是个被人耻笑的财迷疯,把一块烂砖头 当金砖传给了他。惟有他掂得出其中的分量,所以只可珍藏,不能对包括自己儿子 在内的任何人启齿。刚才在迷幻中,他正手托“金砖”伤感,眼前又浮现出了爹那 张被鲜血蒙住了的脸和那双凝聚了极度悲哀、绝望,渐渐地放大、向他逼近的眼睛 ……他想呼喊,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颤抖着再次昏了过去。 已经后半夜了。继家催促着继业:“快趴在床边上睡会儿,咱别都这么干耗着。 你打个盹儿,明天一早赶快回村,去把车弄上来!”继业泄气道:“老爷子都病成 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管那辆破车!”继家嗔怪道:“别打肿脸充胖子,你是大款 啊?不知底细的人听你这样说还以为你趁多少钱呢!这里有我一个人盯着就行,不 用你操心。大夫刚才也说过,咱爸爸没有生命危险了。”继业见哥哥面容憔悴,眼 圈儿都黑了,推让道:“我不困,真的,还是你睡吧。”继家不耐烦地说:“让你 趴会儿你就趴会儿,别犟了!现在就是给我一张沙发床我也睡不着……”见哥哥急 了,继业也就不再推辞,趴在床边很快睡着了。 继家全身像散了架,但却毫无困倦的感觉。监护仪上连续绘出的心电图依然很 不稳定,血压也忽高忽低。继家俯身凑到跟前,心疼地注视着爸爸那张苍白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