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风水厚黄 天亮时外边的风小了,停止了那尖利、悠长的呼啸声。黄天佑累了,斜倚着床 帮闭上了眼睛。大蔓儿以为他进入了梦乡,替他拭去了挂在眼角的泪花,然后便长 时间端详这张饱经沧桑的脸。她总觉得数自己命最苦,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位老人的 一生更坎坷、更不幸。她心中涌动着波澜,觉得与黄天佑更亲近了。她穿上衣服悄 悄下楼做饭去了。 其实黄天佑并没睡。时过境迁,他总算没辜负老人家的期望,还真把魏家庄的 天给翻了过来。老人至今仍在大草甸子边上埋着,按说早该迁进祖坟了,黄氏家族 的长辈们打十几年前就催促,他却始终不点头,也不说明原因。他牢记着父亲说过 的话:“只要有朝一日给你爹重修坟墓,像模像样地风光一回,就算你尽了孝心!” 给老人重修坟墓和像模像样地风光一回,对他来讲已经变得非常简单了。他迟迟不 吐口儿,是因为在老人死后3个忌日,他偷偷去上坟时遇见了一个奇怪的老叫花子。 那老叫花子虽然蓬头垢面,但花白的长发遮挡的却是一张气宇轩昂的脸,好似一副 英雄落难的样子。那老叫花子从暮色沉重的大草甸子深处走来,围着墓地正转了三 圈,又反转了三圈,然后用拐杖指着坟头说出了两个字:“宝地!”他当时正跪在 坟前烧纸,惊慌中一把抓住了老叫花子的拐杖问:“老人家,您是说这儿的风水好?” 老叫花子说:“当然!”他问:“好在哪里?请指教。” 老叫花子微微一笑,面朝大草甸子朗声道: 风吹碧浪鸿运来,水润白藕莲花开。 厚土埋下富贵体,皇天佑得万贯财。 黄天佑自小念私塾,当然听懂了这首藏头诗,把四句话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念即 是“风水厚黄”。他欣喜地追问:“这么说是沾大草甸子的光了?”老叫花子说: “正是!”他指着不远处的大神岗问:“老魏家的坟地也在这大草甸子边上,面积 大,是不是更得风水之先?”老叫花子摇摇头,捋着银须说:“那片墓地虽大,运 势却欠佳。因为它迎着水面筑起了一道土岗子,风水被挡在外面了。”他万分感激 地说:“晚辈谢高人指点!”赶紧给老叫花子磕头,并试探着问:“家父是被迫葬 在此处的,这样说来应该重新修缮一下,把这里选为家族的阴宅了?”老叫花子反 而摇头说:“万万不可。沼泽之滨,晨露般的风水,岂能长久?依我看此坟迟早应 迁移。”他忙问:“何时迁坟为好?”老叫花子略一沉吟,说:“九九归一。迁早 了破财,晚了招灾,不可大意。”他按捺着激动进一步打探:“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家住哪里?日后应验了晚辈也好报答。”老叫花子凄然一笑说:“身逢乱世不敢留 名,终年乞讨为生,也无居所。我家祖辈看阴阳宅,记住我是个风水先生就够了… …”他欲再问详情,怎奈那老叫花子已转身离去,沿着大草甸子边走远了。他呆了, 被点燃的纸钱烧着了衣服竟毫无知觉。 此事黄天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连最亲近的珍贞他也没告诉。这一点,他像他 死去的父亲,自己做的事倘若关系重大,至死也不对第二个人讲。当然,黄天佑迟 迟不把父亲的尸骨植移进祖坟,还有另外的原因。父亲是被老魏家人整死的,他是 为了记住这深仇大恨,为的是时时提醒自己不断进取。每到过年、清明和老人的忌 日,他都要到那孤零零的坟前祭祀,从荒草中隆起的土丘里汲取力量。而今他用不 着继续让老人孤守在大草甸子边上了,所谓“九九归一”,暗示着一切将圆圆满满。 今年是1998年,元旦过了正好是1999年,就到了“归一”的时候,迁坟的 事也该落实了。他打算明年清明节给家族里所有的坟头立碑,然后风风光光地办事, 把老人的遗愿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