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披挂出征 眼子摆好花圈,又到灵前磕过头,想走但没好意思马上离去,于是便耐着性子 和继业站在人堆里看了会儿那演到高潮的河北梆子。扮演窦娥的角儿岁数大了些, 然而唱得却非常卖力,每句唱腔都那么浑厚、悲切又不失激昂,句句余音不绝,听 得人鼻子直发酸。继业听不下去了,招手把管事的叫到了跟前说:“赶紧换出别的 戏,这哭哭啼啼的玩艺儿越听越丧气!”管事的连连点头说:“好好,唱一出《单 刀赴会》咋样?”继业说:“行,关公的戏好,听着让人长精神!” 一曲悲切切的《六月雪》终了,戏换了,上来一个手持青龙堰月刀的红脸大汉。 两个随从模拟着划船动作,大汉傲然挺立在“船”头。紧锣密鼓地一通敲,拉板胡 的琴师甩弓子揉弦,奏出了一大段激情饱满的过门儿。大汉亮开嗓子唱了起来,洪 亮的声音一下子把整条街都给灌满了。 想俺家汉高祖图王霸业,武帝爷登了基秉正驱邪。 当朝天子御旨将董卓诛,哥哥皇叔一言把温侯灭! 继业咧嘴乐了,使劲儿打个榧子兴冲冲地进了院门,时候不早该出殡了。魏发 宗担心魏发财顶不住,省略了许多琐碎的仪式,把出殡安排在了上午。继业心里只 装着爸爸的身体,没顾上身后的眼子,眼子正好借机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秀荣和冬梅早给公爹穿好了皮大衣,大衣外面披麻戴孝也套齐了。两个孝帽子 上缀着红缨儿的后生将老爷子架到焚香化纸的灵前,他紧闭双眼哭喊一声亲娘,随 后鞭炮及各种响器骤然大作。魏发宗高喊:“启灵———!”魏发财便像个壮志未 酬的大肚子将军被架上了那只绑着两根扁担的木椅。他被人抬起来,扛上写有“西 方接引”的白幡,随着开路的老道行进在灵柩前边。纸钱纷飞,鞭炮阵阵地出殡开 始了,虽然只有三十几人,但仍显得气势不凡。戏棚里的“关公”也在为这支队伍 呐喊助威、鼓劲儿壮行似的高唱道: 孙仲谋坐江东自立朝野,鲁子敬下请柬刀斧排列。你若想讨荆州实也不难,先 问俺手中的青龙堰月。莫看俺一叶小舟兵勇少,向刀丛关某心无半分怯。横单刀立 船头赴会狼窝,身再险也不可坏了名节。纵然是天昏地暗乌云锁,俺这里战旗迎风 声猎猎。放眼望大江东去浊浪翻,千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火辣辣的唱腔气势磅礴、回肠荡气,叫人听了周身发热。 为了使带病的孝子少受折腾之苦,“金桥”、“银桥”魏发宗都不让过了,眼 下只准备在村里绕上一圈就直接到大神岗下将老人合葬。这边一行人抱着哀兵必胜 的信念终于上了路,大草甸子那边黄富贵的坟也启得差不多了。 吃过早饭,道人们在魏继明的指挥下念了经,戏也开场了。天气阴冷,又下着 小雨,看热闹的还没来很多,此时叽叽喳喳围观的多半是前来帮黄家忙活丧事在屋 里挤不开才聚到台下的人们。黄天佑站立在二楼落地窗前注视着外面的人群,一次 又一次向后捋着稀疏的白发。刘建章的秘书小白来了,镇里不少头头儿也都到了, 他们送的花圈、花篮长长地摆放在灵棚两侧。贵宾们被安排在各个房间里喝茶聊天 儿。他见小白朝自己使眼色,便把他领进了卧室。小白向他转达领导的意思,说: “刘主席让我捎话给你,说从前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给老人重新安葬一 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现在你这身份不同了,必须站得高些、看得远些,不要在群 众中造成不好的影响……”刘建章当年在魏家庄劳动改造时,就对黄、魏两家的恩 怨了如指掌,因此也就非常敏感。黄天佑明白,领导派小白来不只是送花圈,更主 要的是对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