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发财之死 小柜子里只有一块用脏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旧砖头。继业疑惑地将砖头举到爸 爸眼前晃了晃问:“爸爸!爸爸!您老是要带走这块砖头吗?”老人的眼睛果然又 神奇地亮了一下,一根手指还抽筋儿似的动了动。继业明白了,他把砖头用原先的 布包好,放在爸爸的手掌与身体之间让他象征性地搂住。魏发财那早已干枯的眼睛 里竟然慢慢溢出了两滴浑浊的泪,随即腿一伸便倒了头…… 魏发财死了,死得异常痛苦和艰难,这消息很快传遍了魏家庄,但魏氏家族的 人们并没把他的死当成大事,尸体停放了3天,前来吊唁的也是寥寥无几。奇怪的 是黄天佑却给魏发财吊唁来了,他在灵前行了礼,又与继家、继业等人一一握手, 然后便去了账房。黄天佑上的礼最重,数字也最奇特,888元整。 对黄天佑前来吊唁,大伙的说法不一,继家认为他这是幸灾乐祸,继家的舅舅 附和着说:“这种人太阴损,不知又要搞啥鬼名堂!”魏发宗却摇晃着大脑袋说: “人家这叫、叫有度量!”若依舅舅和继家,干脆把黄家的礼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那象征着“发发发”的数字太刺激人的神经了。继业却不这么看,更不同意把钱退 回去,他说:“没有比这个数更吉利的了,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发家梦啊,黄天佑这 是安慰老爷子的亡灵呢。退一步讲,人家既然来了,就算是诸葛亮哭周瑜假慈悲, 咱姓魏的也不能小家子气!”继业的话魏发宗很赞同,他使劲儿磕净烟袋锅一字一 顿地说:“哎,这就、就对啦。咱们老魏———啊魏家人,往后得把眼光放、啊放 远点,要是总看眼、眼前,没大———啊大出息!” 几天不见的树木和草又绿了许多,眼前的大神岗还是那么荒凉、苍老,像一个 垂暮老人弓起的驼背载负着数不清的苦难和辛酸。岗下才隆起的墓冢后面,如今又 增添了一座新坟,这情景谁看了都难免生出些伤感。爹娘倒头,3年背运。麻烦已 经来了,一家人在坟前磕完头站起身,冬梅背起孩子扔给继业的第一句话就是: “魏继业,咱们离婚吧!”她是那么坚定,深思熟虑过的样子。继业垂着头低声说 :“是我对不住你,要离,等我挣了钱再离。”冬梅说:“谁稀罕你的臭钱,知道 对不住我就行!”继业心头一紧,忍不住想去抱她背上的孩子。冬梅像触电似的闪 开了,说:“别碰我儿子!”说完毅然脱了孝,背着孩子头也不回地朝停在远处的 一辆黑色轿车走去。继业没阻止,目光却始终跟随着冬梅的背影,直到发现刘长水 从车里钻出来,替冬梅娘俩打开了车门,他才赶紧别过了脸。瞬间,他的心好像被 掏空了…… 继业拖着疲惫的双腿登上了那驼背的顶端。脚踩大神岗,这在族规里是绝对不 允许的,但此刻他不听那一套。他朝脚下瞥一眼,感到阴影中那铺陈得很壮观的坟 地里似有一股寒冷的暗流袭来。他回转身朝大草甸子里眺望,比站在下边望得远了 许多,一直望穿了夕阳下那茫茫的水雾,望到了正在兴建中的水上乐园和自己承包 的那片小稻子囤,立刻来了精神。 亲戚们都走了,前来送殡的当家子们也走了,哭声、鞭炮声、一切混乱和嘈杂 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哥哥继家没走,还在爸爸的坟前默默地跪着,在和爸爸做最后 的告别,也是为了等着他一同回家。爸爸没了,冬梅和孩子上了刘长水的车,哥哥 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再回那个空荡荡的家。爸爸临终时那遗恨的样子,分明已经烙在 了继业的心上,让他周身发热。对爸爸为什么要把一块旧砖头带到墓穴里,他一直 感到莫名其妙。那是一块人工坯子烧成的红砖,不像机器砖那么平整。这说明老爷 子至少已经珍藏多半辈子了,里面肯定有难以言说的秘密,而且多半与黄家有关。 这一刻,继业深深感悟到了人生的沉重与艰辛,鼻子一酸低下头,泪水立刻从眼窝 里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