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第一章(8) 武装部长并不在意别人的被抓,他现在要的只是跟陈德根有关系的人:“当 时,有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 会计说:“有啊,只是不知放到哪里了。” 武装部长兴奋的两眼放着光,在光线幽暗的大队部就像两盏灯似的,他说: “这不就成了,快快,你赶快找找。不管放在哪里,都要把它找出来。”转过脸 来对姜支书拉着腔调说,“姜支书,咱们可不能把这样家庭有问题的人送到部队 上去啊,这不是给部队抹黑嘛,送出去,人家还不说咱们始原的干部把关不严, 这也对你们造成不利的影响嘛。” 姜支书对陈德根有了部队的关系心里本来也很不舒服,此刻听了武装部长的 话,也来劲了:“对对对,违反原则的事,我可是从来不做的,我可是个老党员 呢。” 几个人如释重负地笑了。 陈家明当兵的事,又叫政审关给卡住了。陈德根得知了这个消息,一脸怒气 地进了家门。 正在院子里一心拾掇菜的家明妈背对着他们,也不知道父子俩进了门。陈德 根奔过去,飞起一脚把老婆旁边收拾好了的菜篮子踢翻了,里面的菜被踢飞了, 落得满地都是。 家明妈站起了身子,又惊又气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了?好端端地把菜篮踢 翻了干啥?” 陈德根抬手一个巴掌打在老婆的脸上:“踢翻菜篮子怎么了?我还要你的命 呢,都是你你弄下的好事,硬是把家明当兵的事给弄泡汤了。你现在还装没事人 一样呢。” 家明妈被陈德根一个巴掌打得刚要骂,听到他说的这番话,也顾不得脸上火 辣辣的痛,一把拽住老头子,一脸恐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家明当兵的事 咋又有变化了?部队首长不是给他定好了吗?你咋说叫我弄没了呢?我今儿个都 呆在家,哪儿也没去,啥话也没说,咋就叫我给弄没了呢……” 陈德根一把摔开她的手,狠狠地跺了跺脚,指着她,流着泪吼道:“都是你 这个老娘们干的好事!你……你八年前偷了生产队的苞米,人家政审时,把你儿 子给刷下来了!” 家明妈一听,惊呆了,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惊叫地了一声:“天哪! 这……是啥事啊……我……”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像受了启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似的,陈德根向前跨过去,一把把老婆推倒在 地,照着她就打,边打边哭,连哭连喊道:“我叫你偷,我打断你的手……” 这时,跑回家来的陈家明见此情景,冲上去抱住了他爹的身子,陈德根的一 个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痛得他呲牙咧嘴的,却仍不放开:“爹,你干啥呀?你 不要打我妈,你打我妈有啥用?这能怪我妈吗?” 陈德根狠狠地推开儿子:“不怪她?不怪她怪谁?她要不偷苞米你能被刷下 来?我……”他猛地往地上一蹲,抱着头呜咽着。 陈家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几下他爹,拉不动,又受不了这种凄凉的场景, 抹了一把泪,干脆拉开门,跑出了家门。 家明妈还在一边哭泣一边说道:“我——偷苞米——还不是为了不饿死你们 ——爷几个……那年月,有几个人不偷……” 陈德根听得更加烦乱,见儿子跑了出去,就又跳起来往老婆身上挥着拳头: “你还嘴硬,我叫你嘴硬!”陈德根打得更厉害了。家明妈却止住了哭,不躲也 不还手,任陈德根打着。 陈德根打累了,坐在地上,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 家明妈一声不吭,躺卧在地上,悄悄地抹着泪。 天黑了。陈家明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 去年他体检合格,名额让人顶了,今年体检合格了,却又叫人做了手脚,好不容 易让部队首长争取来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却又来了个政治上有问题。究竟什么 是政治啊?难道几个苞米就足以改变他的人生?他仰望夜空,浩瀚的夜空宽广无 沿,却寂寞得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无言的沉默伴着他,感受着他内心的痛苦和焦 虑不安。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想停下来,也不愿意停下来,他希望面前有一 条通往遥远的路,能够让他一直地,一直地就这么走下去,直到把他所有的记忆 都走成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