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画室不远处,停着孟行那辆奥迪TT,他有点懊悔给陈墨打了电话,现在热闹没 得看,只能在这里吹冷风等人。 车子从远方风驰电掣的驶来,精准的在他身边刹住。陈墨也不拔钥匙,直接推 开车门走下来。 “她在里面?”他问。 孟行点点头,反问道:“老大,你是来看热闹,还是来抢人的?” 陈墨面无表情的说:“你说呢?” 孟行挠挠头,“你的心思瞬息万变的,我哪猜得准。” 陈墨也不理他,径直朝画室走去,孟行尾随跟上。没走几步,陈墨停住转过头。 “你在这里等着。” 孟行哀鸣一声,“不是吧!”被冰冷的眸子瞪了一眼,立刻噤声,乖乖走回去 对手指。好戏上演,没有眼福,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却独 独听陈墨的话。 院落很安静。 陈墨大步走进去,没有丝毫迟疑。 他从市区过来,颇耗费了一段时间,也许事情已经发生。 他一向不管闲事,但这事多少和他些关系——若不是他带她去聚会,她不会得 罪孟行,也不会面对这样的“捉弄”。内疚吗?并没有,他不会产生诸如此类任何 于事无补的心理波动。 屋内几个房间空无一人,最里面的被人锁住,他推了下,没有推开。直接转到 后院。 落地窗明亮,将他与她的世界分割开。 他止住脚步,透过玻璃,屋内的一举一动清晰印入眼帘。 她的内衣早在拉扯中滑落,露出挺翘的胸房,两点嫩红像尚未绽放的花蕾,纤 细的手却紧握着胸衣的钢圈,本应圆钝的一端闪着锋利的光。 刀片等常用工具都丢在贼窝,只有这件特制的防身武器,贴身携带。保护的套 子抽掉后,趁着男人毫无防备,立刻派上用场。 “闭上眼睛!”她用尖刺抵住男人的喉咙,命令道。金属冰冷的刺破皮肤,鲜 血从上面滴落,在地上开成一朵妖艳的花。男人顿时不敢乱动。 她一脚将意图侵犯自己的男人踢跪在地上,伸手将他脖上的领带抽下来,俯身 单手缚住他的胳膊,打了个死结。接着撩起衬衣罩住他的头,动作干净利落。 陈墨站在窗外,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出乎意料的画面。当目光扫过女孩腰侧, 看到小小铜钱形状的胎记时,停滞不动,黑漆的眸子越发深沉起来。 女孩像一株柔韧的杂草,以绝不屈服命运的姿态挺立。 她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注视,也没急着穿衣服,而是伸手将男人口袋中的钱包 掏了出来。抽出所有现金后,将皮夹狠狠摔在他身上。 转身正待拾捡台子上散落的衣服,目光不期然对上了窗外的陈墨。 他背对阳光静静站在那里,身上似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边,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他于她不过数米距离。日光翻过高高的树梢,穿过玻璃,刺得她眼睛突然一黑, 只觉得那颗心蓦地沉了下去,一如多年前那个夏日炙热的午后。 往事重演,她越发不堪。 她迅速抱起衣服挡在身前,重新举起右手的钢刺抵住男人的前胸,无声的威胁 着窗外的人。 她不敢大声叫喊,害怕招来其他的同伙。本应是受害者,现在却一副劫匪的模 样,只想逃脱了事。 可惜,陈墨从来不是会被威胁吓唬住的人。 扫视了眼院子,走到花盆旁,拎起下面一块垫高渗水用的砖,在小草错愕的目 光中,直接拍向玻璃。 不同于小草的矫捷灵动,他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玻璃哗啦啦碎了 一地,阳光便毫无阻拦的跟他一起,闯进来。 “你站住!”小草的声音拔高,握钢刺的手抖了下。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逃 离这里,却不巧遇到最不想看见的人。 陈墨并不理会,直直朝她走来。 “别过来!” 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凝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杀了他你就是凶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朋友!” “谁告诉你他是我朋友?” 说话间已经和她近在咫尺。她却没有下手。不够狠心是她一直犯的错。 他握住她的手腕,衣服散落了一地,她极力反抗,像一条濒死的鱼,钢刺划过, 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的力气很大,又带着防备,很快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她困在他怀中,动弹 不得,如花的蓓蕾抵在他的胸前,柔软而温热。 “陈少,救我!”地上的男人发出兽一样的哀鸣,他看都不看一眼。 环抱住她的胳膊,自身后掰开她的手,将利器一把甩到了墙角。 她张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热气透过衣服连同痛楚一起传达过来,陈墨眉头微 蹙,一只手覆上了她背后的蝴蝶骨,伶仃的硌手。 “安乐,松口。”他说。 这个名字多年没有人叫起。她愣了,嘴巴里泛起一股腥甜。 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 淡蓝色的衬衣上渗出嫣红的血迹,他低头看了眼,没有理会,而是俯身将地上 凌乱的衣服拾起,她怔怔的站着,似乎忘记在他面前裸着身体,像丢失灵魂的梦游 娃娃。 内衣的带子穿过她的手臂,遮住她的美好,他在后背扣起,动作缓慢而笨拙。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有些透明,能看见细细的血管,他的手毫无遮拦的滑 过,像高温的熨斗,异常灼热,烫醒了她。 她夺过衣服,也不避讳,在他面前一件件穿戴起来。 自他叫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然认出她。 那又怎么样?他们少年时的情谊横跨了时间的长河,再加上那件事情,被彻底 的击碎。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还惦念从前。 “先离开这里,我们再说。” 待她穿好衣服,他握住她的手腕,也不管地上求救的男人,径自带她走出去。 她没有反抗,她欠他一个解释。 路边孟行无聊的蹲在地上画格子,看见他们楞了下。 “老大……” “你惹得事情,你自己善后。”他淡淡的说,不辨喜怒。打开车门,将她推进 去。绕过车身,走到另一边。 他俯身拉过安全带,将她困在座椅上。 然后按下了车锁。 车子缓缓驶出,慢慢加速,景物在身后飞快的后退,一如记忆。 如果不再见面,如果见面不曾相识,过去的故事就会渐渐淡去,如同海上的泡 沫般,最终消失在有限的生命中。 而现在,记忆翻腾起来,他似乎看到一个个肥皂泡争先恐后的升到空中,薄而 透明的壁膜上,闪烁着岁月无法遮掩的印记。 她从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尤其这点,他不能忍受。“毫不知情”这四个字敲到 他心上,便产生不受掌控的烦躁。 他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凝滞起来。 她用手抠着带子上防滑的装饰,用力的直到指尖感到一股疼痛,蔓延开,席卷 全身。终究是她沉不住气,“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并没有回答,依旧是波澜不兴的表情,彷佛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她,不 过是一粒无须理会的尘埃。 她看着他的侧面,整齐的鬓角,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无法和记忆中的那 张脸重叠,全是陌生。 他不会比刘达更可怕,然而她的心里,却涌上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的影子,承载了她的一段过去,那段记忆对她而言,有的只是惨痛的纪念价 值。她宁可脑海中有奶奶那样的橡皮擦,把这一切都干净的抹去。 车开到江边才停下来,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以为他会问,当年那枚玉佩,是不是她偷的。她在车上就想好了说辞,所有 人都认为是她拿的,那就当是吧,反正她后来偷得东西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可是,他没有开口质问,依旧许久的沉默。 车厢狭小的空间,发动机的轰鸣停止,愈发显得安静。 这安静让她感觉窒息,于是伸手去拔安全带,却怎么样也拔不开,并且越拽越 紧。他在一侧看着她和一根带子搏斗,拉起手刹,然后在旁边轻轻一按,安全带弹 开了。 她抬头瞪过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满脸通红,额角渗出汗渍。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她控制情绪,极力压低声音,可是依旧掩盖不住的愤 恨,从腔子中一字一字迸出。 “安乐,究竟谁耍谁玩?”他蹙了下眉,肩膀一阵抽痛。 那么狠得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这么狠得一口,咬得皮开肉绽,她,不曾有一点 犹豫。自始至终,她只把他当陌生人,而且是陌生的坏人。 “别叫这个名字!” “那叫你什么?倪婕?”他轻哼一下,“或者,连安乐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她垂下头,双手在身侧紧紧攒起,也是,她什么时候真实过……她叫安乐,却 对所有人说自己是小草,慢慢,她把这个名字忘记,她就变成了小草。 她抬起头,再没有不安和迟疑,朝他伸出双手,“要么你就把我送警察局,要 么,就放我走,叙旧什么的,免了。” “叙旧?”他在嘴里重复了这个词,旋即嘲笑道:“相逢对面不识君,我们, 有什么旧可叙?” 他总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她。他以为她是他爪的老鼠吗?可是,她没 有那么脆弱的心脏,她是只要有一点根,就能顽强倔强生长的草。 “那好,我可以走了吗?”她不欠他什么,轮不到他判定生死。伸手去拉车门, 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只能恨恨得望着他。 他似乎惊讶她的厚颜无耻,挑挑眉,“你以为,我费尽周折,带你来这里,就 是让你走这么简单?” 她实在讨厌这样疑问句的对话方式,讨厌面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更讨厌脑 海中慢慢浮现的往昔。 “卡达”一声,他按了开锁,拉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江边是笔直的岸堤,通往看不到的远方,岸上没有行人,只有干枯的柳树,细 长而柔弱的身体,像一排排悲哀的观众。 她揣测着奔跑的速度,在这样豪无遮拦的地方,跑不过他那辆四驱的车,她打 消了逃跑的念头。浪费体力毫无结果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妙。 冬季的枯水期,江面很低,但没有结冰,水浑浊,是泥土的颜色。 他看着宽阔的水面,微微一笑。 “放你走,可以。” 她对上他的眼睛,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就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