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季天雷没有料到小草说走就走,干净利落,等他翌日再到拳馆时,杂物间已经 人去楼空。 所有他添置的东西,她都整齐的摆放好,一件也没有拿走。 枕头上放了一张纸。 雷子哥:我走了。放心,我会好好的生活,你也一定要幸福。安小草。 季天雷一拳捶在床沿上,薄木板搭的床架并不结实,哗啦啦塌了一块下去。 他在社会上混了不短的时日,真话和谎言岂能分辨不出来,他又不是傻瓜。哪 里那么容易凭空冒出个爹,她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他却不忍心拆穿。 她,真的有地方住吗? 季天雷抓起外套朝外走去,老刘在后面叫了声。 “雷子,不上班往哪里跑?” 他扭头,“叔,我请假,晚上过来。” 老刘嘟囔了句,“晚上又没人了,过来干什么。”可惜被说的对象并没有听见。 朋友小郭的店开在南郊灯具城附近,什么时候都挺热闹,店面不大,可内容丰 富,都是二手货,季天雷曾戏称他是正宗的“二道贩子”。 进去的时候小郭正聚精会神的对着电脑,灵巧的双手控制着键盘鼠标,液晶显 示器上是3D游戏精美的画面。 听见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 “要什么自己随便看!” 季天雷一掌拍过去,打的他头一偏,手上动作一缓,游戏角色立刻被BOSS攻击 的直掉血,他嘴里骂骂咧咧正要发火,扭头一看,脸色唰的变了。 “哥,你怎么来了?” 季天雷掏出钱甩在柜台上,“四千,你点点,车钥匙给我。” 前些日子为了凑钱,把心爱的摩托车抵押在这里,如今要四处找人,没有车肯 定不方便。 小郭关掉游戏画面,站起来端茶倒水,殷勤无比。 “哥,你先坐。” “我还有事,你继续玩你的,把钥匙给我就行了,车就在后院老地方停着吧?” 小郭挠挠头,眼睛偷偷瞄了眼,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季天雷有些疑惑。 “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哥,我今天起晚了,我妈看店,背着我把车给卖了……” 季天雷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眼睛气愤的能喷出火来,手指用力的泛白。小 郭捂着脸不敢看他。 他最终还是将手松开,颓然的说:“小郭,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不能这 样背后捅我一刀,你知道那车对我的意义。” 小郭知道扯谎没用,低下头,羞愧的说:“哥,对不起,实在是我没出息。” 季天雷追问究竟,小郭死也不肯开口,只说这事情都怪他,他会想办法再弄一辆。 季天雷一看小郭这态度,心里和明镜似的清楚起来。能让小郭这样老油条吃瘪 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他不说出来是不想让自己惹事,然而季天雷越想越 憋屈。 这个世界上他本没奢望拥有太多,可珍惜的却依然一个个离开。不管是小草还 是摩托车,难道他就这样窝囊的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本来心急火燎的想去找小草,他知道她奶奶在医院,即使不知道是哪个,但 只要有一个线索,他也自信能很快将她找到。 找到之后呢?他能给她什么?金钱、权力、名誉,他统统没有,这样的现实让 他在一瞬间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居然好意思扮演什么超人,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 妄想做别人的守护神。 幸好,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现实如果是欲望丛林,他也可以化身为猎豹,只要 有速度和锋利的爪牙,就能厮杀出一片战场。 他想,可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注定他要走什么样的路。 “小郭,车我不要了,明晚上你跟我去东街。” 小郭一愣,握水杯的手轻轻颤了下。季天雷认识安小草后,就没去地下拳场, 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哥……” “别啰嗦,你还把我当哥,就过来。” 到底是年轻,伤口总是恢复的快。 陈墨在浴室褪去衣服,手臂上蜿蜒的划痕已经结痂,只是肩膀上那一口咬的委 实有些深,抬抬胳膊也会痛楚。 他表面上看起来斯文有礼,事实上并不虚弱,腹部的肌肉很结实,那是长期锻 炼的结果。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顺着身体飞溅而下,因为有伤,他洗得很快,略微冲了 冲就拿起浴袍。 门铃响了很久。浴室的水声太大,他没有听见。等到他穿好浴袍出去开门,孟 行在外面等的都打瞌睡。 房间很新,显然刚刚开始住人,装修风格简洁硬朗。孟行是头一次来,倒没有 好奇的四处参观,先将手中的一扎啤酒放在茶几上。迎面而来一阵酒气,显然他来 前已经喝了不少。 陈墨皱皱眉:“你怎么找来的?” 孟行耸耸肩:“鼻子下面一张嘴,怎么,不欢迎?” 陈墨也不理他,俯身在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孟行看到急忙做了个躲闪的架 势。 “老大,你不至于杀人灭口吧,我可是专程来赔罪的!” 陈墨瞥了他一眼,手腕轻巧的转动,刀尖将啤酒罐上的塑料封皮划开,拿起罐 丢向孟行,自己也拿了个,食指用力拉开,丰富的泡沫冒了出来。抿一口,苦涩的 滋味。 “我很混蛋是吗?奇怪,我这样的坏蛋应该和梁洛臭味相投才是,反倒跟着你 屁股后面打转。”孟行狠狠灌了下去,酒液顺着嘴角流出些,滴在光洁的地板上。 陈墨低垂眸子,看不出表情,“喝完回去睡觉。” 孟行将铝罐“咔嚓”一声捏成果核状。“哥们今天心情真不好啊真不好,你就 不能换个温暖有爱的表情?” 陈墨又抛了一罐过去,坐下来靠在一边。 孟行嘻嘻笑着:“这地方看上去不错哇,我也弄一套搬过来和你做邻居吧!” “少来,我懒得天天给你收拾烂摊子。” 孟行舒服的窝在沙发上,仰头喝着酒,“其实这样吃喝玩乐混日子也没什么不 好,我越不成器有人越高兴。你身边没有比较级,也没人和你争,你体会不到那种 心情。” 陈墨安静的听着他发牢骚,没有接话。孟行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在家中经常 受到排挤。 陈墨喝了一口,啤酒顺着喉管流下去,所到之处一片冰凉。他隐藏的太好吗? 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什么都有,不需要去争取去努力。 孟行喝的烂醉,折腾的吐完让他打电话叫人送回去了。 安乐的事,他没有道理去责怪孟行,毕竟是他告诉孟行,他与安乐毫无瓜葛。 他未曾想到,这么大的城市,他们能一再相遇。 比这出格的事情,孟行也做过。他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出面阻 止,反而惹得一身腥。也许,错的是他自己。 房间温暖,扭开床头的加湿器,白雾扬在空中,丝丝氤氲。 楼层很高,他不喜欢房间太黑暗,睡前没有将窗帘拉起,月光从窗外洒进,在 欧式的大床上印下斑驳的痕迹。 最近他感到很疲惫,梦中眉头也紧锁。他无意识的将身体蜷缩起来,一种防御 的姿态。 陈墨做了个噩梦。 也不算梦,只是往事在梦中模糊的重现。破碎的片段,从后往前。 先是少年的自己站在江边,一只身体硕大的黄猫向他张牙舞爪,江中有个扎羊 角小辫的女孩,一脸笑容朝他招手,黄猫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最终掉了进去。 水很深很黑,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呼吸,只有静悄悄的死寂。 他在黑暗中快要喘不过来气,突然听到一声猫叫。他睁开眼睛,自己变得更小, 手臂上紧紧缠着麻绳,嘴巴也不知道堵了什么东西,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一只黑猫在他身前,眼睛发着绿油油的光,他很害怕,黑猫似乎能看出他的恐 惧,越发肆无忌惮的盯着他。 他听见警车呼啸而过的报警声,尖锐刺耳。他很想有人能救自己,可是房间四 处是腐朽的味道,混着猫的骚臭。 黑猫离他越来越近,跳上他身上,爪子锋利。 他感觉自己瞳孔放大,心跳停止。 他听到一个男人穷凶极恶的咆哮:“两个选一个,你们自己挑!” 他们怎么选择的?他头疼欲裂。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不想去想。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对自己说。黄猫和黑猫都不在了,谁也不能再伤 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