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拳 傍晚的Z 大校园,即使是寒夜,仍有浓情蜜语的情侣出来散步。两两相携而过, 空气中留下爱的气息。 学生餐厅明亮窗户外的“求是路”,是女生宿舍出校门的必经之地,安小草收 拾完最后一张餐桌,捶了捶腰,托着下巴看风景。 路灯把人照的只有个轮廓,再鲜艳的色彩也被黑暗吃掉的大半。 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收银员羡慕的看着外面路过的男女,走过来趴在桌子另一 端,直皱着眉头叹气。 “怎么了?”小草不解的问。 “瞧瞧他们,那才是生活哇!”这句话说的抑扬顿挫,荡气回肠的,听的安小 草直想笑。看来每个人羡慕的事情都不一样,自己觉得现在已经非常不错。 时间过去的很快,她在这里已经工作半个月。找个地方生存,对她来说,是再 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用心去找,天下之大,怎么可能没有容身之处。 庆幸地是,她并没有拖累朋友,奶奶的病情也逐渐稳定,工作虽然辛苦,倒暂 时无忧。 临近熄灯的时候,进来两个女孩,其中一位穿着粉红色大衣,身材苗条,乌黑 的秀发柔顺的垂在背后,小巧而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 美女哇,小草不由多看了两眼,觉得很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 是在这里就餐过,她没怎么在意。 女孩开口要买两听可乐,可刷卡系统早就关闭,收银员不高兴的说:“去超市 买吧,我们这打烊了。” 女孩有些不乐意,旁边另一位拽了下她的衣服,“依依,给你说这么晚餐厅不 可能卖饮料,你偏不信。” “这边不是离教室近嘛,我可懒得跑超市去,那里太远。”她掏出钱包,粉红 色的KITTY 猫,抬头问向收银员,“付现金不行吗?” 收银员抬头瞥了她一眼,带着袖套的胳膊扭到背后,呛声道:“有钱了不起啊? 说了不卖。” 女孩脸气得和钱包一样红,安小草知道收银员不过是因为嫉妒心作祟,长相漂 亮的女学生来买东西,她态度从来都不怎么好。 小草不想把气氛搞那么僵,上去说了几句圆场的话,谁知道她犟脾气上来,死 活就是不卖。 杜依依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碍于家教修养又不能破 口大骂,心里很是憋屈,抬手指着她信誓旦旦的说:“我就是有钱怎么了,你信不 信我明天就让你从这里消失,到时候你想卖都没地方卖!” 收银员有个在餐厅做大厨的舅舅,所以才落个轻松地美差,对女孩这话表示出 极度的不屑。 小草心里却“咯噔”一下,她向来擅长察言观色,也知道很多人好面子喜欢说 大话吹牛皮,但这个女孩说话的样子,透着绝对的笃定。 她不想自己牵连到无妄之灾中,偷偷从内柜拿了两听可乐拢在袖子里。 粉衣女孩一脸气愤的离开,安小草借口上厕所追了出去。 “同学,等等。”安小草拦住她们。 女孩有些诧异的回头,小草将饮料递过去,微微一笑解释道:“她今天身体不 太舒服,脾气差了些,别介意,两罐饮料你给五块现金就可以。” 女孩接过饮料,脸色虽然稍微缓和了几分,但口气还是强硬:“不舒服也不能 这么说话啊,我是顾客又不是劫匪,有她这么卖东西的吗?你回去让她做好心理准 备吧,我杜依依从来说话算数。” 翌日一早,只有结算时才来的餐厅老板出乎意料的现身。 没多久,收银员哭哭啼啼抱着行李从后门走了,安小草看的很清楚,心里还来 不及有什么感慨,老板就宣布由她接替工作。 安小草愣了。无论如何这样和钱打交道的差事,轮不到她这个才进来半个月又 毫无关系的人。 老板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干”。 安小草心里自嘲,这真是把钱袋子交给小偷保管,新手上路,头一回。不管怎 么样,收银的工作比服务生要来的轻松,工资还能高些,倒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小草虽然刻意打扮的邋遢土气,但本身长的漂亮,又常常带着笑,眼睛和一弯 明月似地,很讨人喜欢,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 再次见到杜依依,已经过了一周,还是在餐厅打烊的时刻,安小草值班锁门, 其他人都陆续走完。 拿着大门的锁正往外走,她迎面走来,穿了件粉色的毛呢裙,裙摆是一圈雅致 的蔷薇花朵,领口带着两个毛绒绒的小球,看上去很可爱。 “买一罐可乐。”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安小草放下锁,钻进柜台拿了一听可乐递给她。 “谢谢。”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相视一笑。 小草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很不厚道,毕竟踏着别人的眼泪,她得了便宜,但事 情不是她希望的,也无需背负愧疚感。 “请你喝。”小草没有收钱。 杜依依接过饮料打开喝了口,倒没有急着离开,“你叫什么名字?” “安乐。”这是她在餐厅用的名字。 杜依依听了觉得很熟悉,反应过后“噗”的笑出来,“你爸妈真逗,给你起这 个名字。” 小草没生气,这名字是奶奶起的,其实挺好听,平安快乐,是善良的期许。 杜依依小口喝着可乐,小草也没催,靠在柜台旁微笑的看着她。 “我看你和我年纪差不多,怎么没上学啊?”她有些好奇的问。 小草不想说太多,用了最平常的理由,“学习不好,没考上。” “我也学习不好。”杜依依抱怨着,“最近期末考,大家都忙着复习,也没人 陪我玩,真无聊。” 小草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虽然看起来骄傲,但性子直爽,笑着问:“你都玩 什么啊?我倒是有时间。” 杜依依听这话来了精神,“除了学习,玩什么都好啊!比如在教学楼女厕所装 鬼,比如到情人坡小树林装风纪组的老师……” 安小草差点扑倒,“你的爱好,真特别。” 杜依依叹了口气,“最近这些,都没什么乐趣,要不是为一个人,我早出国了, 可惜他从来都不甩我。唉,真没用。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这些话在熟人面前是难以启齿的,但她在安小草面前说出来,倒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陌生,又不在一个圈子,反而能说更多心里话。 杜依依很少来学校,每次来都是陈墨有课的时候。可惜陈墨快毕业,出现的次 数更是屈指可数。 若说有多喜欢,她自己也不清楚,人不就是这样么,越是得不到的,越想拥有, 爱情也一样。 何谓自作自受,陈墨最近深刻体会到…… 自从那日跳水救人,他持续很多天入睡后多梦,冰冷的江水像打开记忆的一把 钥匙,将往事串起来再揉碎,整晚反复的折磨他。 到后来梦里黄猫黑猫出现的少了,扎小辫一脸天真笑容的安乐却渐渐长大,变 成KTV 那个漂亮的令人窒息的安乐。 她每晚以不同的姿态在他梦中定格:卑微时,她匍匐在脚下捡钱怔怔的出神; 机灵时,她摇着骰子搞鬼镇定自若;狡黠时,她溜走狠狠踹他一脚留下个鬼脸;坚 强时,她举起凶器反抗的干脆利索…… 他什么都能掌握的很好,偏偏梦境不受控制。他觉得自己心里有条绷住的弦, 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上紧,这种感觉,他非常厌恶。 孟行经常不请自来,每次来必定带一打啤酒,今天倒是出人意料的空手前来。 打开门,他也不进来,一脸笑容的歪靠在门边,手里抖着两张票,“老大,走, 和我看点新鲜的东西去。” “你除了找我,就不能找别人吗?”陈墨抬手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料想 不会是什么好事。 孟行摸摸鼻子,“我朋友很多啊,可老大不是独一无二嘛!我的痛苦都拿来给 你当快乐分享了,这样不求回报为哪般啊!” 陈墨懒得理他,走进里屋换掉家居服,穿了件米色的休闲衬衣,外罩蓝色的V 领毛衫,干净简洁。 孟行在旁边打趣:“瞧瞧这线条,简直是艺术品。” 陈墨瞥了他一眼:“想要我陪你去,就别惹我。” 冬日肃杀的夜晚,街道上行人很少,车辆都是呼啸而过,更显清冷。 陈墨没有开车,坐了孟行的TT,有人当司机他自然乐得清闲。车在东街停下来, 陈墨无意中看到新天地的招牌,嘴角一勾,嗤笑了出来。 他在这里被她偷去钱包,现在,那种不确定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在梦境之外, 她也开始侵入他的世界。 孟行停好车拉着他走进地下通道,热力井盖上半卧着一个老太太,面前摆着破 旧的瓷碗,里面是零零碎碎几张毛币。 孟行瞧也没瞧往前走,他却停下脚步,拿出钱包,将零钱全部掏出来丢进碗里。 孟行扭头乐了:“老大,那些都是骗子,你你不会同情心泛滥吧?” 他没有理会孟行的调笑,只是觉得白发苍苍满脸沟壑的老人,看上去真的很凄 凉。可是,他的字典里,不是从来没有“怜悯”这个词吗? 他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童年梦境的出现,不受控制的分崩离析…… 孟行倒没怎么在意他的反常,凑过来说:“你知道‘死亡之旅’吗?” 他听到问话回过神来,点点头。这是本地出名的地下拳赛,以血腥和残酷著称。 孟行笑嘻嘻的眼睛眯起来,脸颊上深深地酒窝看上去很可爱,说的话却完全和 他无害的表情相悖,“今天是‘死亡之旅’的决赛杀戮战,我搞的可是贵宾票!” 进入内场的程序复杂繁琐,几乎堪比登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手机和软性饮 料都被封存在塑料袋中,等离场后再领取。 保镖将内场的门打开,他们走进通往黑暗世界的罅隙,长长的甬道过后,眼前 出现高耸而硕大的拳台,四周是沸腾的人群。 “我们先去押注。”孟行拉了拉他。 投注台上是参赛选手的简介,分四组晋级决赛,都有不同的赔率。 孟行草草过了一眼,把赌注押在了上届的冠军身上。陈墨一个个看过去很仔细, 目光停在了最后的名单上:季天雷,24岁,一米八三,代号“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