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 通往前台的铁门紧闭,狭小的房间只有一个排气口与外界相连。 场外的声音穿透进来,像原野呼啸的风。 季天雷漫不经心的靠在墙边缠着护腕,密密匝匝,一圈一圈,白色。 空气凝滞般的沉闷,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拉长,手中的绷带却慢慢变短,小郭终 于憋不住,开口。 “哥……”这一声过后却是欲言又止。 季天雷抬起头,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放心。” 这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小郭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这不是表演赛也不是正规竞 技啊!这是生死的战场,一踏出去,便难以预料。 半个月前,季天雷决意要参加比赛,他苦口婆心劝阻未果,终于眼睁睁看他走 到这一步。 地下拳场没有投降的白毛巾,没有裁判的数秒,没有规则,没有侥幸,踏上去 只有血的噩梦。所有参赛者关心的不过是两件事情:生存和金钱。 然而往往最终的结果是两样都永远的失去…… 季天雷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郭,不要搞得生离死别 的样子,我一定会胜!” 一定会胜利的活着回来,因为有人我想让她幸福。 季天雷从兜里掏出一枚光洁的硬币,将正面“1 ”字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紧 紧握在手中,这是幸运女神给他的护身符,会保佑他一路向前。 他彷佛看到她巧笑倩兮的脸,大拇指轻轻一蹦,硬币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 线,他伸手接住,正面。 “正面就下手,背面就闪人,安全系数很高的!”曾经,安小草这样来选择目 标。 “为什么正面下手?” “正面是一啊,人人不都想拿第一吗?多吉祥的数字,背面是菊花,当然要捂 着屁股溜了。” 他从来不介意她有什么样的过去,命运无法选择的时候,只能大步向前。现在, 到了他选择的时刻。 场外传来尖叫声,结束的铃声响起,黑色的铁门打开。 季天雷举起食指走出去,我会努力,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给你幸福。 所以,就算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请耐心等待一会儿,我会找到你,有一句话想 要对你说。 餐厅员工宿舍,每张硬板床上都躺着一个精疲力尽的女孩。 婆娑的树影透过窗户映在水泥地上,异常狰狞。 夜,很宁静。电话响起,就显得格外急促。有人被打扰清梦,迷糊的嘟囔抱怨。 安小草揉揉眼睛爬起来,她离桌子最近,伸手去接,长长的线绳缠绕在桌角。 黑灯瞎火,就着月光去解,却越缠越乱,只得提着听筒,身子凑过去,不小心 撞到了手肘,又酸又麻。 没等她询问,电话那端职业又程序化的开口。 简单的几句陈述,和她息息相关。 恐惧是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她跳到地上,赤脚,却没有感觉到冰凉。 听筒里传来滴滴的挂断音,她晃过神,抓起衣服胡乱穿上,推开门就往外冲。 冬夜凄寒,冷气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颤。 病危通知……抢救…… 几个关键的字眼在脑袋中无限放大,突发而猝然。 医院,ICU 玻璃门外,安小草捏着缴费单,目光游离。 几分钟前,主治医生面对她时,是责怪的眼神。 “没人看护,半夜喝水的时候栽倒在地,颅内出血。” 她无力辩解,浑身发冷。白纸黑字上的金额对她而言,是那样遥远。 签手术同意书时,笔画寥寥的两字却似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她捏了一下手臂,真实的疼痛,这是噩梦,可惜她不在梦中。 投币电话,在门诊楼缴费大厅的转角,破旧的成了摆设,她拿起来,听筒内还 有杂音。 摸出一枚硬币,“哐当”一声沉到底,清脆。 现在,不是选择的时刻,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开,始终要亏欠他么?一次, 两次……他能帮自己多少次,她要用什么去偿还,这些却来不及思考。 电话响了很久,一首音乐播放循环,缠绵悱恻,她无暇欣赏。 两遍,三遍……握住听筒的手渐渐发白。她自找的不是吗?那样一声不响的走 掉,凭什么以为别人还会在乎,还会帮她。 她靠着墙,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听筒金属的连线垂着,像一条僵硬的蛇。 手机无声的震动,凌乱的衣服盖在上面,休息室一片冷寂。 半决赛已经开始。 拳场的中心灯光璀璨,后台的甬道狭窄,直通聚光灯下,拳台高耸。亢奋的人 群围在四周,尖叫声宛如呼啸地海洋。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上一场,代号“屠夫”的拳手一记强劲的高扫踢 击中对手头部,强壮的男人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孟行紧张的握着拳头大喊,他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屠夫”身上。 “我赌他能走到最后!”孟行冲一旁安静的陈墨挑衅,“你押的那个什么‘黑 豹’名不见经传,肯定是要赔的!” 陈墨不在意的摇摇头,“你要不要和我再赌一场?” 孟行眼睛亮晶晶,“谁怕谁,先说彩头。” “我若赢了,你家在CBD 的写字楼整层低于市价50%,租我三年。” 孟行被口水呛了一下,陈墨扬着眉,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怎 么,不敢了?” 孟行搓搓手,“谁说不敢!”他估算了下赌注的价格,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有 点后悔和陈墨抬杠。 可男人永远是来好面子的,一言既出,覆水难收。 “既然这样,如果我赢了,要你身上那块玉,还有你现在住的那套单身公寓。” 他思量将彩头说大些,等待陈墨反悔。 那块玉,陈墨从不离身,他虽然不会辨识,但想来价值不菲。 不料陈墨欣然点头,两人击掌为约。 孟行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刺激。“屠夫”是上届冠军,保持了35战完胜 的记录,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聚光灯刺眼。 身穿比基尼的举牌女郎妖娆的环绕场地一周。 季天雷越过护绳登台,身材高大魁梧战神般的“屠夫”,离他几尺之遥。手臂 肌肉向馒头一样突出,野兽般凶残的目光看着他。 他毫不畏惧的举起食指,台下响起一片嘘声,两人光看体形显然就不是一个级 别。 没有裁判,主持人的介绍也不过寥寥数语,孟行不知道陈墨的笃定来源于何处, 难得一向缜密的人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刻,孟行觉得自己赢定了。 季天雷环伺一周,目中透出冷酷的光芒,陈墨的位置就在场侧的护栏外,不经 意间两人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 不容他多想,战斗的铃声敲响。 人们睁大眼睛盯着拳台,期待一场更为血腥残酷的搏击。这是他和“屠夫”的 首次交锋,据说迄今没有人能挺过“屠夫”的绞杀。 季天雷立在台上,像一株盘根错杂的树,他没有复杂花哨的姿势,真正实用的 搏击技术是千锤百炼的,力量本身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只有胜利才是重要的。 他不同于这些半路出家的拳手,他有着良好扎实的功底,这一切源于家传,是 自小吃苦训练的结果。 他敢来,就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陈墨胜券在握的站起来,拍拍孟行的肩膀。 “我出去透透气,比赛结束你来外面找我。” 孟行目不转睛的看着拳台,信心满满的说:“你不会是出去后悔吧?” 陈墨淡然一笑,扭头离席。 自师父去世,两年没有见过季天雷,他已经沦落到打这种比赛的地步吗?陈墨 摇摇头。 他不打算再进去,这样的场合,叙旧还是免了。领取随身用品,手机刚从塑封 袋子掏出来,铃声就响起来。 “我是安乐,别挂电话,听我说完……” 安小草对数字很敏感,13位的电话号码,听两遍就能牢牢记住。 寻物启示的广播后,陈墨的电话号码并没有从记忆中删除。她原本以为,是再 也用不到的,然而世事难料。 他有钱,她需要钱。哪怕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也想尝试着拉一把。 开口没有预料的艰难。 “求你!” 电话那头听见呼吸声,他片刻没有作答。 “给我钱,什么都可以给你。” 安小草听见嘈杂的叫喊声,旋即被他清朗的声音覆盖。 “好,我去找你。” 拳台上,“屠夫”软绵绵的瘫倒在地,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全场观众沸腾起来,咒骂声,混杂着口哨似要掀翻地下拳场的顶楼。 季天雷紧握着拳头,主持人举起他的右手,幸运的硬币从他松散的绷带护腕中 滑落,一路滴溜溜滚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