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 安小草以为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可是她把自己也卖了。 交易,无论什么条件她都能承受,可是心里的难受,却无法掩盖。身体的疼痛, 更是直白。 他像一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将她劈开,而她必须心甘情愿,逆来顺受,偏偏她 做不到。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过,唇齿相交,肌肤相亲,像跌进漩涡中 的迷梦。 她蹙着眉头,紧咬嘴唇,不让疼痛的呻吟溢出。逞强对她绝无半点好处,可就 是不愿在他面前示弱,那些生存定律此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因为痛楚不明智起来。 “我难受,你,快点。” 她的折磨,只期望早点结束。陈墨在她上方,汗珠混着须后水的清冽,滴下。 “你以为我不难受?”他瞪着眼睛说,倒有几分反常的孩子气。 “忍一忍!” 嘴里劝阻着别人,自己的耐心却降到临界。她抓住他的肩膀,身体屈起,像一 张弓。 小草被抵得朝后仰倒,重撞在床头的楠木装饰架上,钝痛混合着无边的疲乏,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她的目光迷茫,像没有焦距的木偶娃娃,明显的用心不专。“看着我!”他深 邃的黑眼里波涛汹涌,伸手扳正她的脸。 他的头高高仰起来,修长的脖颈拉得笔直,薄汗在他光滑的肌肤染上了光泽。 他这些时日的不得安眠,终于在这里找到一个发泄口。 她白皙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麋鹿般的眸子,直视着他,带着想让人碾碎的 倔强。他的心不知为何颤抖了下,唇瓣落在了她的眼上,一擦而过,伸手捂住。 第一次,没有爱情,记忆中只有痛,还有飘忽不定的须后水味道,说不上的淡 香,像一层纱幔将她裹起,是陈墨的味道,像他的人一样,强势的沾染在她身上。 江边会被猫恐吓落水的少年,在时光雕琢中,早无昔日半分相似,有的是不属 于他年龄的犀利和冷漠。 “我想去医院。”小草抓紧床单。 他的眼睛褪去激情时的迷蒙,淡淡看过去,“你想走进去还是躺进去?”一夜 未休加上激烈运动,她不去探病而去治病还差不多。 门铃响起,他穿起浴衣开门,预约的外卖送来了,时间恰到好处,精致清淡的 四菜一汤。他拎进来,摆在餐桌上,“吃饭。” 她顾不得浑身乏力,套上衣服,以为吃过饭后,就能放她走,匆匆几口下肚, 食之如蜡。他用餐很斯文,目不斜视,专注认真。 将餐盘收拾干净,小草极累极倦,并没再开口说话,可目光执拗的看着他。明 明没有交流沟通,他却能看懂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要离开,他心里嗤笑,亲情, 就这般让她奋不顾身? 陈墨看看手表,“八小时后,送你去医院,现在,我要休息。” 季天雷寻找一天,毫无所获的回到拳馆,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否则诺 大的城市,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线索。 他知道安小草善于隐匿,否则刘达那个眼线众多的盗贼头子,早就将她捉到。 刘达不知道医院的入手点,茫茫人海,无所斩获有情可原,可自己同样也找不到, 不由感到十分挫败。 拳馆冷清,寥寥几个学员,护具又是凌乱的四处散落,他没有心情去指导训练, 打了几个招呼,独自走到二楼的杂物间。 床铺还是老样子,他时常留宿这里,期望有一天她会回来,拿点遗忘的东西也 好,可她遗忘的只有他的心。 房间狭小,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这里太小太冷。”走的时候她这样说,他不 相信那是心里话。 他坐在她睡过的床上,放松下来,肌肉酸痛,撩起上衣,肋骨处一处明显的淤 青,比赛时不慎被高抽腿扫到,若不是闪避得快,只这一下,就足以让他永远起不 来。拉过被子,他和衣躺在床上,思绪难平。 安小草是以逃跑的姿态闯进他的世界,没想到,离开他时,她仍是在逃。 两年前,他父亲刚刚过世,势单力薄祖业支撑不下去,认清现实和改变现实总 有差距,终日跟着一群小痞子在外厮混。 初夏雨夜东街后巷,因为鸡毛蒜皮的口角,他和一群混子打架,下手不知收敛。 警车来的时候,他有些后怕,拔腿就跑,没想到漆黑的巷道,无端窜出来一个 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那天是安小草第一次下手,夜班,接应的人偷懒跑去游戏厅,逃跑,在看到警 察变成本能。 月黑风高,警车呼啸声越来越近,他无暇顾及,左顾右盼的寻找藏匿之处,一 只手拽了下他的衣服。 他跟着她躲在四只并排而立的垃圾桶后面,阵阵恶臭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你是哪边的?”她捂着鼻子问。 哪边?他住在南郊,于是开口说了“南边”。 她便以为他是南区的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告密。” 认识她时,他不是好人,她也不是;他在逃,她也在逃。可现在,即使逃跑, 她也不在他身边…… 他,还能找到她吗? 夕阳已经沉没,房间光线昏暗,陈墨睡的很香甜,呼吸浅而绵长,半截被子压 在身下。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不悦的皱紧眉头,没有理会。 安小草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卧室,俯下身子轻推了他一下。 “时间到了。”她低头说。 陈墨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按着额角,坐起来笑道:“我以为你会趁我睡着了溜 跑掉。” 她是想跑的,可是门锁打不开。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医院,是陈墨最讨厌的地方,充满生死离别。他倒没有食言,休息了半日,晚 饭后带她回到这里。 “我自己进去。” 他刚想说什么,电话响起,他松开抓她的手,“三天后,给我电话。” 冬日夜幕降临的很快,城市霓虹闪烁,倒一扫白日的灰败。从医院出来,驱车 到了约定的酒吧,陈墨将车钥匙抛出去,孟行苦着脸接过。 “老大,你消失一天搞什么。” “女人。” 孟行一幅“别开玩笑”的表情,陈墨微微一笑,原来他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 相信。 顾及孟行要开车回去,他只叫了瓶百威,孟行倒毫不在乎的叫酒保拿出存的黑 方威士忌,对着苏打水和冰块,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 时间尚早,酒吧冷冷清清,独独他们两个大男人喝酒,看着有些奇怪。 “你成天跟着我,也不怕梁洛说你是GAY 。”陈墨难得开起玩笑,满意的看着 孟行被酒水狠狠呛了一口,边咳嗽边放大话:“他敢乱说我先把他弟弟做了。” “梁渭?”陈墨挑挑眉,这是他们圈子唯一公开承认的同性恋。 孟行无语,要说起来陈墨还真是少有幽默感,他隐射的只是一个器官而已。 “对了,梁渭车祸后你去看过他吗?”孟行想起这茬事情。 陈墨摇摇头,“我干吗要去,和我又没有关系,我连他住哪家医院都不知道。” 孟行调笑道:“梁渭好歹也是被你拒绝后伤心出事的,你这么无情,我看,爱 上你的男人女人都只有一个词形容。悲催!” 陈墨不可置否的喝了口酒。爱情?太遥远太梦幻的词。 “真想看看你坠入情网的样子,不晓得会不会也很悲催。”孟行还是损人不利 己的德行。 陈墨自有整治他的办法,开口就戳住他的软肋,“50%的租金,什么时候给我 协议?” 孟行哀号一声:“老大!兄弟你也算计,你家不是新圈了块地吗?锅里肉都满 了还惦记着别人的清粥。” 陈墨抬起头,柠檬色的射灯投在脸上,眸子越发显得晶亮,嘴角嗤笑道:“我 家?不提也罢。” 他不把那当成家,就什么都没有。他要的,是自己能掌控的筹码。 “50%我真搞不定,再说你要写字楼干什么?”孟行只有在他这里才不怕丢面 子,出尔反尔。 陈墨并没有回答,也不指望他能干脆利落的敲定,毕竟这不是个小数目。 “30%。”孟行咬咬牙,“你也知道家里本来就不待见我,再低我就无能为力 了。” 陈墨微笑着举杯向他碰去,“叮咛”一声清脆,“小五,谢谢。” 三天,短暂又漫长。 安小草不知道自己在执著什么,坚持什么,到了一定年龄,器官衰竭,病痛缠 身,早早离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她偏偏不放手,死死想要守住的,也许只是最后 一点亲人的温暖。 再难她都没有抛弃,她做到了,看,守住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她终日守在ICU 外,常常透过窗户目不转睛的盯着心跳仪,生怕那跳动的绿色 突然“滴”的一声变成直线。 医药费是一笔巨大的花销,毫不留情的刷着陈墨的卡,她觉得厚颜无耻不需要 锻炼,只要有一颗强悍的心就足够。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她付出对等的代价,得到她想要的报酬,就是这样简单。 她没时间感伤,若只惦念着过去,路是没法走下去的。 万幸的是第三天上午,奶奶终于从昏迷状态转醒,主治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 小草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给我电话。”陈墨这样对她说,她捏了硬币,万分不情愿的起身, 刚待推门,抬头看见窗外走道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