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超市寥寥几人,一眼扫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拨打的电话传来冰冷地机械女声, 一遍遍重复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墨好看的眉头紧锁成川字。 暗夜的脚步是一个人,被路灯拉长的身影伶仃孤单,手机在掌中渐渐温热,陈 墨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朝停车场走去。车子飞快的驶出,融入滚滚车流,开往医院 的方向。 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否因为孟行酒后一句醍醐灌顶的话,陈墨无暇分辨。 隐隐地担忧涌上,现在只想看到安乐。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要寻 找罅隙蓬勃而出。 过了晚饭的时间点,医院楼道寂静。陈墨大步流星的上楼,推开病房的门,特 有的气息迎面扑来,房间一片黑暗,他伸手按上开关,灯亮起来。陪护在病床一旁 的沙发上打着盹,被白炽灯的亮光刺醒,揉揉眼睛。 “陈先生。”她急忙站起来,不知道这么晚他因何而来。 “安乐,来过这里吗?”陈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看到陪护阿姨迷茫的摇头, 心沉了下去。晚间,安乐的表现就有点奇怪,难道……陈墨看了看病床上动也不动 的老人,怀疑顷刻就被打翻,她不是能抛下这一切的人。 倔强,又不够狠心;吸引人,偏又极力摒弃存在感,安乐就是这样矛盾着也生 动着,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走近。陈墨走到病床边,将加湿器打开。 可能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吧,也许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去公寓。陈墨又叮嘱了 陪护阿姨几句,便转身离去。 趁着还能爱,放纵去爱一场吧。陈墨坐在车里,伸手摸了摸她坐过的地方,冰 凉没有一丝余温,仰头靠在座椅上,头顶天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夜航的飞机信号灯 闪烁着飞过,那点萤火虫般的微弱光芒很快也消失不见。 回到公寓,满怀期冀的心情在推门后跌至谷底,陈墨突然觉得屋子狭小,藏不 下那汹涌欲出的感情。再次拨打安乐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点的钟再次发出“嘀”的微鸣,陈墨将手机丢到茶几上, 走近兀自沉睡的孟行,拍拍他的脸:“小五,醒醒!”被一只无意识舞动的手阻拒 的拨开。 不安,逐渐笼罩在陈墨的心上。下午时他曾借用安乐的电话记资料,那时候手 机是满格电,而她除了休息是不会关机的,因为总害怕医院有什么不测,她需要第 一时间知道。 陈墨接了杯纯净水,劈头盖脸的朝孟行浇去,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滑进,他打了 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还没缓过神来,只听陈墨说:“小五,乐乐可能出事了。你们 昨天出去,是否遇到意外?” 安乐目不 转睛的盯着墙角的蛛网,灰色,肮脏,缠绕成一团,捕猎的蜘蛛早 已不知去向。她蜷缩着身体,被捆绑的手脚因为血液无法流畅而逐渐僵硬。 这样的场景,从贼窝出逃后的梦中,曾无数次上演,每次都似身临其境般真实, 然而等到出现这一刻,反而不若梦魇里那样可怖。她全身上下均被搜查过,手机、 钱、所有值钱的都被拿了去。 当锋利的刀抵在身后时,安乐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她们区曾经有个同伴,夜 道抢劫时,被一女孩正当防卫用水果刀给捅死了。腰腹部不像胳膊腿,内部器官十 分脆弱,脾脏和肾,随便戳破都能致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果,安乐不想发生 在自己身上。 只是,以后的情况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安乐心知这是刘达尚未来,没有人发号 施令折磨她,一旦刘达出现,她必将很惨——先是越界逃跑,又毁了他两个手下, 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她自以为足够机灵,可是手脚被捆,屋内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男人, 插翅难飞。直到这时她才幡然醒悟,和孟行开的阴损玩笑不同,这些人个个心狠手 辣,她第一次能逃过凭借的只是运气,碰巧季天雷接到医院电话跑来找她,碰巧救 了她。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季天雷,好运也不会一直笼罩着她。 安乐,你放弃了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走到现在,甘心以这样的结局结束生命 吗?自问自答中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悲催的活了二十年,不平安也少有快乐,她 并不甘心。 一只飞蛾撞上了蛛网,挣扎着扇动翅膀,残喘、翻腾,粘软的蛛丝随着摆动起 来,终于久未修复的蛛网被飞蛾挣破,小小的昆虫掉到地上。在安乐几乎以为它已 经死了时,又扑腾地飞起来,渐渐消失在视线以外…… 门响了,哗啦啦的声音很大,安乐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细长,像 蛇一样闪着贪婪的光,刘达。 最后出现在她脑中的,居然是陈墨的一句话,“安乐,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她突然有了勇气,在贼窝生活了两年的她,比谁都清楚,这群人所想所要的是什么。 以前她没有砝码,可是现在的她不同了。 她被绑着半跪半坐在地上,原本应该低头颔首,可怜兮兮,可她却一反从前的 畏缩,腰挺得很直,高昂着头,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有神,像荆棘丛中的一团火。 “啧啧,怎么把娃捆得像个粽子?年都没过,端午还早着呢!”刘达笑着走近, 落着灰的皮鞋蹭了蹭她的衣服,继而踮起她的下巴,“招人疼的妹子,这下你不跑 了?” 人逃离痛苦的动力,远远比追求幸福要大。安乐潜移默化中,自陈墨 那里学 到了很多,包括如何利用自己。 “刘达,趁你没把事情惹大,赶紧把姑奶奶我放了!”安乐扭开头,从现在开 始,你要做高档品,装也要装的有档次,陈墨,你说过的话,实践检验的时候来了。 刘达不怒反笑:“哈哈,有意思,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妹子,谁给你 的胆子?” 安乐心里狂跳的快要跳出腔子,可表面上兀自镇定,嘴角轻轻上翘,露出一个 不屑的表情,她知道,服软只会被折磨的更惨,只能放胆一搏。“杜衡天,知道吗? 我干爹!” 杜依依的父亲,即使是个混子也知道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安乐不怕唬不到刘 达,各自一片生存地,匪不与官斗,撕破脸来得罪了永远是匪落不到好处。毕竟, 这个世界,权力是可怕的。 “你以为随便说个人出来就能把我吓唬住?我刘达不是吃素长大的,刀口舔血 没怕过谁!”刘达的黑眼珠一转,更深更小,露出精光,像钢钻一样刺人。 安乐的手指尖在背后深深掐着掌心,凭借着疼痛稳定着身体没有颤抖,面色沉 稳,微微一笑,倒把杜衡天的生平资料娓娓叙述出来,官邸住址,家庭成员,车牌 连带手机号码,滴水不露。 那份资料,深深印在她的脑中,七分真三分假,说出来煞有其事般。 “刘老大可以问问你的手下,从哪里将我捉住的?”安乐轻哼了一声。“云顶 国际公寓,你以为我凭什么住那里!” 若说别的刘达自是不信的,像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什么崇高的情操都是如 脚底的烂泥,而‘干爹’,本来就是一个极度暧昧的词,安乐这样一个妙龄女孩说 出来,倒显得真实可信起来,顺带着联想到了‘金屋藏娇’。 刘达瞄了眼手下,那两人连忙点头示意,再看看安乐确实一副今非昔比的样子, 身上穿的是高档的衣服,桌上搜刮的手机也是几千块钱的名牌,愈发可信起来。 放人还是不放,现在对刘达变成一道难题,前者折损的是面子,后者指不定安 了个定时炸弹。 安乐知道这时候要趁热打铁,放低姿态婉转的说:“刘哥,咱们都是误会一场, 你的损失我全全承担,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以后还有相互关照的地方。” 每句的措辞,安乐都是在心里仔细推敲的。钱这东西自然人人都爱,刘达的弱 点一是面子,二是利益。安乐大而深沉的双眸灼灼地直视着他,时间,令人窒息的 缓慢。 季天雷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接起来,却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师兄,安乐出事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他迅速清醒过来,连外套都忘 记穿,捏着电话跑了出去。 陈墨的车就停在拳馆外面,远光灯照的道路明亮,修长的身影靠在车边,眉眼 和从前的镇定自若不同,流露出焦急来。 季天雷上前就是一拳,陈墨的反应速度很快,躲闪开来,拳头收不急,砸在了 车上,警报轰鸣,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我来找你是为了想办法救人的,你若再这样冲动,安乐每过一秒,就愈加危 险一分!”陈墨眉头紧皱,语气也不耐起来。 “我自己会去找她,这次找到不会再轻易让你!”季天雷目光冷酷,犀利。 “你认为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还有,安乐不是东西,不需要你让,她会自己 选择。” 孟行从车里钻出来,杵在中间,双手平摊着朝下压了压,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水 迹,“好啦,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万一乐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 哭吧!” “你闭嘴!”这次倒是两人异口同声起来,什么时候了,还乌鸦嘴。季天雷捏 着拳头,终究还是上了车。 由于曾经找过一次,季天雷倒是轻车熟路,指点方向,一路飙到南郊。刘达此 人陈墨是压根不知道的,但是根据孟行的描述,加上推敲,陈墨知道定是安乐之前 招惹的事端,而这个,季天雷明显是知道的。 未满报警时间,也未接到勒索电话,陈墨很想告诉自己这事情不一定如预料般 糟糕,也可能只是意外,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自我安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同样的经历,陈墨不想安乐也遭遇,那样彷徨无助甚至绝望的任何感觉,他比 任何人都明白。而一旁,季天雷并不放过他,责备的话语接踵而至:“我之所以退 让,是以为你能给她幸福,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保护她都保护不了!” “幸福不是谁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陈墨听到 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起码我不会让她置于危险中自己苦苦挣扎!” 陈墨心里冷笑着并不回答,没有挣扎过的人怎么能懂得?记忆排山倒海的翻滚 上来…… 黑暗而逼仄的房间四处是腐朽的味道,混着猫的骚臭。他挣扎、哀求、痛哭, 统统没有用,即便这样,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只要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墨闭上眼睛,安乐,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