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 酒店的顶楼是餐厅,常常举办一些正式的活动,年末是租用的高峰。整个大厅 金碧辉煌,礼台四周鲜花簇拥,丝毫感觉不出是在隆冬。任何美丽的装饰下,无所 不在的,金钱的影子。 一个侍者高高站在台凳上,将香槟酒缓缓地倒向搭成金字塔形的酒杯中,流动 的液体迅速地滑落,像一个小小的瀑布。 在拉德斯基进行曲的背景音乐中,有几对男女在边场四处走动,随意的交流着。 显然,宴会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主角还没有登场。 安乐穿了昨日选购的蓝色小礼服,立体剪裁的长袖高腰短裙,露出修长笔直的 腿,包裹着浅灰色的丝袜。栗色短发在耳际柔顺服贴,颈间乳白色的珍珠项链饱满 圆润,配套的耳扣镶嵌一圈碎钻,熠熠生辉。淡淡的妆容是职业化妆师的杰作,整 个人一扫稚嫩,看起来端庄优雅。 她站在玻璃的自动门边有些忐忑不安,人生有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踏出一步 就再难回头,但是对她而言,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后悔——回不到过去,后悔是傻子 做的事情。 秦凌云一身深色西装,风度翩翩,金丝框眼镜在灯下闪着光,身形笔直,始终 面带和煦地微笑。这只是个小型的宴会,但是他并没有和安乐说实话,项目拿标的 关键人物,有几个都会到场。 那块地,无论如何他志在必得,借鸡下蛋的方案,原本就是他提供给陈墨的。 陈墨的目的是弥补游戏的投资,掌控自我,而他更倾向于打击陈智琛——这点陈墨 并不知道。 那块地操作得当,带来的不仅是短期内的资金回流,在往后的二十年甚至更久 的时间里,陈智琛已拿到的别墅用地,将毫无用武之地,等于上亿的资金白白烂在 那里。有钱人都信风水,谁会买公墓旁的别墅呢? 这点陈墨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明明预料到后果却宁愿和自己合作,秦凌 云也摸不透陈墨存了怎样的心思,不过,他无暇顾及陈墨家里的恩怨,付出就要有 回报,才是他的处事原则。 “进去吧。”秦凌云拍了拍安乐的肩膀,示意服务生将两人的外套收好。 “秦老师……” “你不是说会让我的付出,有所回报吗?怎么,胆怯了?”他重复她曾经说过 的话,是提醒也是激励。 安乐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如黑曜石般明亮,她摇摇头。秦凌云将她朝 前轻轻推了把,机灵的服务生连忙打开门,周围弥漫着茉莉的芳香,瞬间将安乐包 围进去。 “抬头挺胸,你是两个公司的法人,是归国的华裔。”秦凌云小声提醒。 门内,是安乐全然陌生的世界,这一步踏出去,前路未知。 陈墨不知道秦凌云动作如此迅速,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将安乐推到台前,风雨 交加的地方。命运的齿轮总是无法预估的转动,可能朝向好,也可能朝向坏。 过两日便是大年夜,年末的活动陈墨本是不愿参加,无奈又被母亲催促着陪同 杜依依,她父亲杜衡生正是宴会的主角,晚宴后,杜衡生的部分摄影作品将举行慈 善义卖的活动。有权有钱的人都喜欢搞这个,不论真心与否,要的就是个好名声。 孟行看摄影展的时候并不知道此宴会的真正含义,还‘单纯’的邀请杜依依来 参加,简直喧宾夺主。本应担当陪同重任的孟行昨晚夜不归宿后,中午回来,脸上 被挠的和花猫似的,惨不忍睹,死活不肯外出。 陈墨无奈,只得亲自上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原本他就不是喜欢躲闪 的人。说清楚,也好。 去接杜依依的途中,陈墨拨了安乐的手机,听筒里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 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进门的时候,安乐将手机后盖拉开,把电池拔下来,这样拨打的电话得到的回 应就是不在服务区。那次被刘达绑架后,她曾答应陈墨不关机,万一有事随时联络, 她的手机快捷键,前八位都空着,第九个键,存了陈墨的电话。如此隐晦的心态。 现在,她只能凭直觉,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秦凌云在这个圈子混了少说也有十年,其中牵线搭桥成就了无数个项目,行内 的说法算是介绍人,有着媒介那层意思,实际上,他更愿自称为‘说客’。 他充分利用人脉广布关系良好的条件,“穿针引线,左右逢源,与人方便”, 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事实远没有秦凌云自己想的那般高尚,游说不过是运用不正当手段,以牺牲公 共利益为代价,牟取私利的行为。 “当你希望实现自己的目标时, 就到餐桌旁与需要的人结识。”秦凌云一直很 信奉这句话,也是如此教导安乐的。 如果目的明确,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向那个终点,列出所有可性性,选择最便捷 的路,然后,坚定的走下去。 服务生穿着整齐的制服,端着酒盘游走在场内,含蓄恭敬,秦凌云轻轻拿起两 杯,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安乐,斯文绅士。引见是技术活,时机最重要,和一些无关 紧要的人颔首打着招呼,随意的寒暄,安乐随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时不时附和 几声,由着他按照编造的故事渲染她的人生,倒渐渐放松起来。 音乐轻缓,璀璨灯光下的世界衣香鬓影,和煦优雅。安乐的腰挺得很直,下巴 微微抬起,秦凌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门开开合合,人越 聚越多,男士多是西装革履,偶而有休闲随意的,也偏向 于商务的风格;女士有穿着正式职业套装的,小礼服的居多,含蓄内敛,并不显夸 张。 秦凌云在身后捏捏安乐的胳膊,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杜衡生来了,我带 你去见他。” 安乐乍闻此言楞了下,原先他说这不过是一个外围的宴会,带她来见见世面, 为何现在目标突然出现?由不得她多做思考,秦凌云拉着她朝前方走去,一拨客套 的人才刚走,桌旁空出两个位置。 “杜书记,许久不见,你可好啊?”秦凌云熟络地打着招呼。 “秦总,可不是,好久不见了,你才从国外回来?”杜横生站起来和他握手, 面子上很热情。 杜依依眉眼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安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中年, 微微发福,国字脸,浓眉大眼,能看得出年轻时仪表不凡。他保养的很好,身上有 着明显的官场气质,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感到很威严。 “这位是?” “我在美国一个朋友的女儿,让我带着回国投资做生意,还要仰仗杜书记的关 照啊!”秦凌云微笑着说:“安乐,来打个招呼。” 安乐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伸出手:“杜叔叔好。”如何,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获得需要的东西,如何投其所好…… “看着就机灵的小姑娘,准备投资做什么?”杜衡生今天心情很好,难得寒暄 起来。 “房地产。”秦凌云接过话茬。安乐看到杜衡生的眉毛细微的朝上挑了下—— 也就是一瞬间的动作,她瞧的仔细,这个男人必定是敏锐凌厉之人,安乐心里下了 直接的判断。而通往目标的路,自觉中变得陡然。 秦凌云见杜衡生并不搭话,知道这个边鼓敲得并不合时宜,隐藏在镜框厚的眼 镜微眯,转移了话题,他有无数不至于冷场的交流话题。时政加着国外趣闻,气氛 重新和乐融融起来——安乐知道那不过是表象。 侍者将拍品的名册送了过来,安乐看似随意的翻看,目光停在最后一组拍品上, 摄影。 “如何,还入的了你们年轻人的眼吗?”杜衡生看安乐目光久久在他的作品上 徘徊,随意的问道。 安乐薄唇微启,勾勒出优雅的笑,“摄影家,是用光线记录瞬间的人,历史在 镜头前,他们在镜头后。这组作品采用三百六十度全角镜头,拍摄出城市沧桑变迁 的时代感。我很喜欢。” 溜须拍马是一门学问,不露声色,点到为止是最高境界。显然,杜衡生对这番 话很是受用,颜面上展开了笑容:“小姑娘也喜欢摄影?” 安乐颔首,她最不喜欢照相,过去的就是用来被遗忘的。 就着摄影的话题延展,安乐捉到一个切入口。果然,就怕人没有爱好,爱好也 会是弱点,能产生让人接近的契机。 拍卖即将开始,席间言笑甚欢。就这样吧,安乐心想,保持下去,慢慢接近他, 逮到狠的把柄立马下手。如果没有,她会来制造。这个世界,就是个垃圾场,站在 上面,也难免被拖下去…… “爸爸!”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安乐怔了下,身体僵住,是杜依依,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