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承受的打击已经到了极限。 我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就此疯掉。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没有崩溃的资格。 就因为我感受到了师父的杀气,所以,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的爸爸 妈妈。 我后悔吗? 要是能重来,我仍会拜在师父面前,磕下那三个响头吗? 我不愿意去想。 我怕,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会憎恨我自己。 凌晨三点半了,我依旧跪在爸跟妈面前,手里拿着早已烧光的香。 过了几个小时,就算我不报警,每天早上都会来打扫煮饭的王妈也会报警的。 警察来了,我要说什么呢?不知道。 我会被当成凶手吗?不知道。 楼上师父跟阿义的尸体,我该作何解释?不知道。 八卦山大佛广场几十具的尸体,我要出面吗?不知道。 我该就此远走他乡,丢下无法解释的一切吗?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真这样跪着,直到王妈尖叫后,大批警察在我家走来走去为 止。 出乎意料的,警察根本无视我的存在,只是机械式地拿着尸袋,将我爸妈的尸 首装进袋子里,拉上冰冷的拉炼。 「警察大人啊!好可怕啊!我今天早上开门进……」王妈拉着警察,歇斯底里 地叫闹着,但,警察个个就像机械人似的,拿着拖把、扫把、抹布,在家里涂涂抹 抹,专心致志地将血迹擦拭干净,从头到尾都没有交谈,也没有上楼去。 我站着,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游戏的最可怕对手,恐怕不是蓝金,也不是挂在空中的妖人,而是操控记 忆的恶魔。 爸跟妈后来被警方送到殡仪馆火化,死因是车祸,亲朋好友闻之辛酸。 而王妈却成为街谈巷议的疯婆子,一个老是讲述某天早上目睹颜家血案的疯婆 子。 至于八卦山大佛广场前的成堆尸体,也从未见于任何媒体上,没有人质疑大块 毁坏的石板,也没有人谈论凭空消失的乐队。一切,彷佛从未发生,只存在我的噩 梦里。 阿义的漫画,我帮他还了,但他的尸体,我却没有交给他的家人,因为,蓝金 将关于阿义的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在一场不存在任何时空的火灾里。 于是,我将阿义跟师父葬在一起,埋在八卦山的最深处,墓碑上,我用滚烫的 内力炙下我对他们的思念: 黄骏,一代宗师,跟花猫儿在黄家村,成了亲,请在天上照看着我。 陈明义,一生挚友,以大侠的身分战死,可能的话,请保佑我。 墓碑旁边,我用手刀劈了一块大石立着,写上「黄家村」三个大字,师父追寻 的一切,我都为他相信着。 在我离开台湾前,我常常坐在他们两人的墓碑前,向他们展示我新创的剑法, 或是往空中推着大铅块练习,他们总是偷懒,在一旁默默看着。 有时候,我会拿一个锅子,和包着窗帘的乙晶,坐在他们的墓碑旁,用内力煮 上一锅野菜汤,淋在冰冷的碑石上。 最后,我在阿义的墓碑上,画上两道眉毛,再烧掉最新的上百本漫画后,我带 着乙晶,踏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