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感激地说:「师父,谢谢你。」 师父摇摇头,抓了把长年菜塞进嘴里,说:「我才要谢谢你这小子,请我到你 家吃顿年夜饭。」 我看着师父,想到师父落寞的一生。 姑且不论师父错乱自编自导的武侠往事,师父在这世界上,应该有亲人吧?要 不,就算师父是渡海来台的老兵,也该有朋友照应吧? 「师父,你……你在这公元一九八七年,有亲人吗?」我问,鸡腿好吃。 师父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说:「我也搞不太清楚。」 我又问道:「搞不清楚?师父后来还有结婚吗?」 师父摇摇头,说:「没啊!我念念不忘花猫儿,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哩?倒是 有个自称我女儿的女人,占去了我员林的窝,害我不想回去,唉,这怪事就别提了。」 我感到有些好笑,又有点苍凉,一个武功奇高的老人,竟被自己的女儿赶出家 门,有家归不得,师父只好夜夜睡在八卦山的树上,偶尔教功夫教得太晚,才待在 「穴」里跟我窝着睡。 我看著蒼老的師父,想著這幾個月來,師父教我練氣擊掌的種種,師父的後半 生窮困潦倒,瘋瘋傻傻,他對正義的希望與執著,全寄託在我跟阿義的身上…… 「打電話叫阿義來吧!」師父說道。 「今晚也要練功?」我問,拿起話筒。 師父點點頭,於是我撥給了正在搶劫親戚小孩紅包的阿義,叫他過來練功。 半小時後,阿義心不甘情不願從樓下爬上了「穴」。 「給你們的。」師父從背袋裡拿出兩個陳舊的紅包袋,遞給了我跟阿義。 師父的笑容擠開了臉上的皺紋,說:「以後要好好練功啊!」 我跟阿義緊緊握著紅包袋,我的心裡澎湃著一股想號啕大哭的衝動。 「師父,你真夠義氣。」阿義笑著收下,又說:「弟子一定會好好練拳,消滅 武林敗類!」 我也說:「師父,雖然你老是不肯把故事說完,不過我知道藍金還沒死,對不 對?你放心!總有一天我跟阿義會殺了他!」 師父的神色大為激動,摟著我們說道:「好!總有一天掛了他!」 那年師父給我的紅包袋,裡面裝著兩張綠色的一百塊錢。 那個紅包袋,現在一直一直都放在上衣口袋裡,陪我踏上一段不能回頭的路, 一直溫暖著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