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竞选老总 巴州市建设局是个大局,既管城市建设,又管市政设施维护,还负责城管。这 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老格局的复辟,因为刚解放时就是这个格局,后来一分为三, 分别成立城建局、市政局和城管局,现在又合三为一了,叫建设局。所以建设局大, 局机关有二百多人,下属一级法人单位有五十个,单是局领导就有十二个,全市瞩 目,人称一桌半。局长叫周易。市里开干部大会,周局长的好友就爱问他:“老周, 你那一桌半来齐没有?” 周易今年五十五岁,北方人,大块头,城建专业的老大学生。“文革”前分配 到巴州,找了个漂亮的巴州妹妹做老婆,两个孩子都在巴州工作,算是巴州人了, 就是口音难改,普通话夹杂着巴州话,闹了不少玩笑。 有一次,春节联欢请他唱歌。他唱《打靶歌》,第一句是“日落西山红霞飞”, 他发不出日字,就唱“儿落西山红霞飞”,乐得大家哄堂大笑。 周局长在市建设工程公司新老总人选上特别谨慎,因为当选者喊你万岁,落选 者就要给你糊黄泥巴。想了想,他把市建设工程公司老总王望和党委书记彭解放叫 到局里,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党委书记彭解放五十来岁,初中学历,中等个头,身体不太好,脸黄唇红,中 气不足。他一工作就在市建设工程公司,经历与张成贵相同,先是出渣工,后因表 现好,入党提干。不同的是,他干的是政工,从政工干事、支部书记、组织科长、 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一路走来,峥嵘二十年,媳妇熬成婆,比同时进公司的张成 贵先成正果。 他和张成贵曾长期搭档,一个党支部书记,一个工程处主任。 有一次,公司有名的大脑壳喝酒闹事,跑到工程处来找领导,说是家里饭锅儿 吊起当锣打了,非要申请困难补助不可!不补助就拉领导跳河。 这是彭书记的事。他给他解释,生活困难不是不可以申请补助,但公司有规定, 先找工会后找行政,你没有工会的意见,不行,得先找工会。 大脑壳是个小学也没有毕业的文盲大爷,才不管你这一套,听到不行两个字就 黑脸闹开了:“老子认不得哪个是工会,只认得钱!今天拿不拿?不拿老子拉你跳 河!” 彭解放再三解释无用,就听他骂,一听就是一个钟头。 张成贵听说了,从工地跑回来,一把抓住大脑壳的衣领,说:“杂皮!再骂老 子弄你!信不信?” 大脑壳不信邪,颈子一昂,恶汹汹地说:“老子不信!爬开点!” 张成贵两眼一眯,话落手起,一巴掌扇过去,只听一声脆响,大脑壳脸上就是 五个红指拇印。 大脑壳没想到张成贵来这一手,被一巴掌打得连连后退。他甩甩脑壳,拖起板 凳冲上去要打张成贵。众人忙拉住他,连哄带劝带拉,把他架走。 他扭头伸长脖子吼:“杂皮!老子要弄你!” 话是这样说,可从这天起,却再没见大脑壳来了。 有人说,还是张成贵霸道,这叫以毒攻毒。彭解放不赞成这种做法。彭解放晓 得,张成贵这种霸道作风,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也就一直给他提意见,但他不 听。有一次在党支部的民主生活会上,彭解放把这一问题提高到共产党执政为民的 高度来说,认为自己的工人,虽说有些缺点,遇到问题也不够冷静,但还是要多关 心,多做思想工作,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张成贵的想法不同,工地上的人,认人不认理,谁横谁大哥,谁讲理谁虾爬, 彭解放这么做就是个虾爬,大家都瞧不起他,就对了。 两人就这么较上劲了。第一场,彭解放赢,成了公司正职领导。张成贵不服气, 也要当正职和他平起平坐。 建设局小会议室摆放着几组乳白色的真皮沙发,铺着金黄色的地毯,挂着浅绿 色的窗帘,显得十分安谧而温馨。这是局领导专用的,不对外,也不对内,让第一 次光顾的王望和彭解放忐忑不安,一脸肃气。 周局长很重视这次谈话,除专门安排这个保密性很好的地方外,还把在家的三 位局领导和组织处曾处长请来一起听。他这样做,是要体现他一贯的工作作风,先 民主,后集中,最后拍板的还是他,没有必要先发制人。在这一点上,他不欣赏张 成贵的先发制人,咄咄逼人。 “今天请二位来,是想听听你们对公司新总经理人选的意见。”周局长说: “王望同志调大桥管理处,要快去,那边唱空城计了。你也别急,站好最后一班岗, 推荐好接班人。告诉你啊,接班人不出炉,你就得候着,就得出以公心,认真推荐, 不能光让我们着急。彭解放同志作为党委书记,责无旁贷,而且你得更认真,选的 是你的搭档。总之,你们要推一个让我睡得着觉的人出来,不然我这失眠症是好不 了了。拜托了啊!” 周局长说到这儿,掉头对三位局领导说:“今天,我们在家的四位领导和组织 处曾处长主要听他们的。我们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好不好?” 周局长一番开场白,轻言细语,就给基层领导和局领导定了调。一个是认真推 荐,要讲公心,要讲党性;一个是只听不表态,天机不可泄露。 周易在官场上干了三十年,从科员干起,主任科员、副科长、科长、副处长、 处长、副局长到局长,局长也干了七八年了。 周易这个人,往好里说是聪明能干,办事稳妥,为人厚道,从不好的方面说, 是圆滑世故,瞻前顾后,投机取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其实,大家说得都对, 这就是他的两面性。 周易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把世上的人和事差不多算是看透了,也就没有 自己了。社会需要哪种人,上级需要哪种人,他就变成哪种人。只是在夜半三更一 人独处时,自己还会钻出来跟自己说几句话。 市建设工程公司总经理王望是周局长的老下级,听了他的开场白,就明白了一 半,就是说,局里的意思,是要选一个能控制局面的人,就顺着这个思路,说: “我们在基层有很多局限,看得不准,只是提一点供领导参考的建议。公司三个副 总张成贵、黄青松和李金龙都有提为总经理的条件,只是性格不同,思想方法不同, 做人做事就不同,最后的效果也就不同。问题是我们公司现在急需什么样的效果? 这个问题弄清楚了,我们就推选能够造成这个效果的人。” 王望是政工出身,参加工作时是石工,在采石队打了一年石头,因为家庭出身 好,表现好,就脱产当采石队的干事兼团支部书记,很快入了党,被提拔为队党支 部副书记,走上政工之路。 他最关键的一步是非常幸运地成为市党校青干班的学员。市委组织部很重视这 批青年党员基层干部,让他们正规脱产学了一年。他原来的文化是初中,经过一年 全脱产学习,取得大专学历,学到了不少知识。 毕业后,他被提拔为公司党委副书记,两年后,升为书记。七年前,前任总经 理退休,他转任总经理。这七年,他这个政工转业搞行政的干部,一方面发挥政工 优势,团结和带领班子成员讲政治、树正风;一方面努力学习企业管理知识,努力 熟悉工程施工,虽说成绩不大,但问题也不多,算是平平安安过来了,好比贤惠人 家过日子,紧是紧一点,饭还是有得吃的。 周局长听了,说:“这样思考对。那你说说,公司急需什么样的效果?” “我们公司最急需的是打开市场,占领市场。”王望接着说,“公司这几年完 成的产值一直在两个亿左右徘徊,增长率为零,在全局系统排老幺。当然,责任在 我,是我缺乏开拓精神,但这也是建筑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原因。现在的情况是僧 多粥少,吃不上挨饿,饿死该着。我这不是为自己开脱,因为竞争激烈还好,建筑 市场混乱,违规现象严重,让我们国企怎么接工程?我们总不能像民营企业那样乱 来吧!所以,谁能大刀阔斧地开拓市场,谁能把工程接来,谁能把公司的产值搞上 去,谁就最有资格当老总。否则,任务年年下滑,大半职工下岗,公司没有钱发工 资,只有死路一条。” 平心而论,王望这话有失偏颇,顾及一点,不及其余,因为老总是一个企业的 法人代表,主要责任是对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和全体职工负责,需要强化企业管理, 而承接任务只是其中之一。然而,王望的话也不无道理,突出的是重中之重,是矛 盾的主要方面。 周局长和几个局领导相视而笑,没有苛求的必要,只要出发点是好的。 周局长说:“王望同志,继续说。我们说好了,只听不表态。你不会是在引诱 我们吧?” “哪里哪里,我喝口茶。”王望今天的发言,胆子是比平日大一些,想的是反 正自己是要走的人了,不把问题说尖锐一点,引不起局领导的重视,要是随便选个 好好先生当老总,公司怕是撑不了几天,就对不住广大职工了。所以,他讲了这么 几句,提出了问题,就停下来察言观色,看人家有什么反应,哪知道被周局长识破 了,忙端起茶杯遮脸。 他放下茶杯,咳了两声,见大家都望着他,就接着说:“如果我上面的分析成 立,那我们就应该推荐一个经营能力强的人当老总。我刚才讲了,他们三人都有条 件当老总。张成贵的特点是鬼点子多,胆大妄为,做事不讲究方法,桌子下面的动 作多,但活动能力强,外面人脉宽,办事有魄力,控制局面能力强,特别能够以毒 攻毒。请局领导想想,要想在这个不健全的市场找任务,求生存,不来点以毒攻毒 行吗?” 周局长微微一笑,明白张成贵的以毒攻毒。 有一次,市建设工程公司参加一个工程投标,遇上如林强手,明明知道没戏唱 了,哪知经张成贵一捣腾,硬是给拿下来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张成贵派经营科 科长陈艳艳出马,使了美人计。 陈艳艳陪建设方老板划拳喝酒。女的输一拳脱一件衣服,直到一丝不挂。男的 输一拳喝一两白酒,不能现场直播,吐了就把工程给陈艳艳公司做。 那场戏才叫精彩。陈艳艳先输了三拳,脱了外衣、外裤和衬衫,只剩乳罩和裤 衩儿,露出一身细皮白肉,让甲方老板馋涎欲滴。这下好了,甲方老板先被搞乱了 眼睛,再被搞乱了神经,自然就频频失手,想的五魁手,出的六六顺,想的一根葱, 出的七巧巧,连输十拳,喝干一瓶老白酒。建设方老板不服输,还在冒:再来一拳, 露你两点,哪知又是输,一杯酒进口,十杯酒全吐,来了个现场直播。 周局长想到这里心中暗笑。事后,他没有批评张成贵,就当不知道。他不知道, 自己这样处理,是不是违反原则;也不知道,张成贵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从心 底里是赞成的。 王望停了停,望望领导没有反应,继续说:“黄青松的特点是能力强,技术好, 本事大,有威望,当个老总绰绰有余。只是书生气太重,直肠子,不会转弯,面子 观点重,治内有余,治外不足,与张成贵的治内不足,治外有余正好相反。” 周局长很欣赏黄青松,也知道他的这些毛病,几次想把他调到局里来,培养他 当副局长,可公司除了他,技术负责人后继无人,一时动不了。周局长想,黄青松 到局机关,才是如鱼得水。当然,如果有可能,在下面当当老总,锻炼锻炼,去掉 这些书生气,也好。 有一次,局里春节团拜,五十个单位的班子成员喝酒吃饭,济济一堂。周局长 照例每桌敬酒。大家都举杯,有真有假,是个意思。黄青松不举酒,也不作假,直 言道歉,不会喝,让周局长很扫兴。 “李金龙的特点是经验丰富。”王望接着说,“人缘好,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工作能力强,熟悉情况,也是做老总的材料。只是这个人年纪大了一点,热情差了 一些,改革精神不够,安于现状,说得不好听,是个砸不开的老核桃。三个人的情 况就是这样,政治上、组织观念上都没有问题,都推荐。请局领导定。” 周局长笑了,说王望耍滑头,没有说出心里话。局里几个人也笑了。组织处曾 处长年轻一点,不稳重,直截了当地问王望究竟推荐谁?问得王望一个劲儿傻笑。 周局长比曾处长水平高,听话听音,已经听出王望的真实想法,还用得着直截了当 吗?所以也不深究,转而请彭解放发表意见。 彭解放比张成贵的小学肄业强,又喜欢读书,读了很多政治书,讲起话来,一 套一套的,算是自学成才。去年局党组提拔他当党委书记,给他的鉴定就有自学成 才这一条。自学成才在前些年很吃香,这几年,正规大学毕业生多了,也就不吃香 了。彭解放对鉴定中的这一条很有看法,也就从不说自己自学成才。 “我说几点意见供领导参考。”彭解放说,“黄青松同志有三个优点一个不足 :一是政治可靠,组织纪律性强,为人正派,作风好;二是熟悉公司全面管理工作, 能力强;三是工程技术专家。不足之处是灵活性不够。但这不是大问题,可以锻炼 学习。张成贵同志也有三个优点一个不足:一是经验丰富;二是实干精神强,敢打 敢拼,吃苦耐劳;三是头脑灵活,交际面广,善长外交。不足之处是工作方法、思 想方法不正规。我说的意思是他在很多事情上不走正路,尽打歪主意。” 周局长等人轰的一声笑了,因为在党的干部标准里,没有正规不正规一说,也 就不明白不正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周局长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说张成贵水路不通走旱路,正规不通搞潜规, 擅长按潜规则办事,但又不好明明白白地拿到桌面上来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好编一个“不正规”的词来敷衍。 在这个问题上,周局长和彭解放有异有同。同的是,都觉得潜规则是异化,不 正统;异的是,周局长能理解,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不好一概肯定,也不好一概否 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不必太认真。而彭解放却觉得潜规则害死人,必 须反对!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表达不正规,请原谅。”彭解放笑笑接着说:“李金龙 同志也有三个优点一个不足:一是政治可靠,组织纪律强;二是经验丰富,工作能 力强;三是能团结干部群众一起工作,凝聚力强。不足之处是缺乏开拓进取精神。 我最后的意见是推荐黄青松。” 王望推荐张成贵,彭解放推荐黄青松,李金龙算是一票也没有。这个情况在周 局长意料之中,因为他了解这三个人,也了解王望和彭解放。 李金龙以前在局机关当过宣传处副处长,那时,周易任组织处长,和他同为中 层干部,同为政工,交往密切。李金龙能说会写,妙笔生花,口若悬河,让学工科 的周易既佩服又不以为然。 有一次,老局长让李金龙搞一个全市建设系统职工政治思想状况调查报告,要 带到北京去参加全国交流。李金龙那时三十多岁,干劲冲天,跑上跑下,熬更守夜, 拿出万言大作。老局长忙,浏览一下就带上北京,在大会上宣读,结果很好,获得 一等奖。老局长回来,重奖李金龙一千元,轰动局机关。后来,李金龙曲线救国, 申请到基层锻炼,做了市建设工程公司副总,却不知何故,回不来了,而周易被提 拔,成了他的上级。 周易想,老李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副处,如果错过这班车,想提拔也超龄了, 如果可能,照顾一下,就是当不好老总,调回局里也是正处,人家当时不下去,这 会儿早正处了。 周易默然在想,不知不觉冷了会场,见大家正拿眼神瞧他,赶紧回过神来,说 :“公司两位领导发表了意见,虚虚实实,很有水平。曾处长,你是管干部的,有 什么问题没有?还是我开场白的话,只听不说,但你多一个权利,可以问。” “我想问二位,”曾处长说,“这三个人在八小时之外喜欢干什么?刚才你们 没有介绍。” 曾处长言下之意是生活作风、道德品质怎样。最近,上级党委出了几个文件, 高声强调反腐倡廉,特别不允许带病提拔,否则追究组织部门的责任。 周局长听了,强调说这很重要,凡是有腐败问题的,一律不考虑。王望和彭解 放听了面面相觑,不好回答。 王望和彭解放其实心里明白。张成贵有老婆,为啥与陈艳艳插一脚?可你说他 乱搞女人,陈艳艳说:“放你娘的屁!”黄青松倒是无可指责,方方面面对自己的 要求很严格,可你敢给他打保票吗?盖棺才能定论啊!李金龙那个赌瘾才叫大,成 都麻将,一二四八百都敢打,一场输赢上万,可你叫抓赌,四个人都说一二四八元, 警察说:“你吃饱了!” 于是,二人只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曾处长不依,要他们明说。幸好周局长是个明白人,说这些事组织部门下去了 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必为难二位公司领导。 这次谈话后的第五天,建设局党组开会,初步议了一下市建设工程公司新老总 人选的事。 周局长发言说:“经过初步了解,我想新老总就从这三个人中产生。大家刚才 都表态同意。范围缩小了,重点有了。我们要商量的第二个问题是,用什么方法选 出一个人来,因为他们三个人各有长短,势均力敌。张成贵的要害是不按规矩出牌, 最大的长处是经营有方会赚钱。黄青松的要害是不善于处事,最大的长处是科学管 理。李金龙的要害是委曲求全,最大的长处是平稳。我赞成王望的观点,市建设工 程公司急需什么,我们就选拔能满足这种急需的老总。那公司急需什么呢?是科学 管理?是平稳?是承接任务?” 周局长喝口茶,看了看大家,接着说:“这是我们选拔的第一条原则。从这条 看,张成贵是首选。第二条呢,只能满足急需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看他是否符合 党的干部标准。从这条看,黄青松是首选。第三条,更换总经理,对公司而言,是 很大的一件事,出了乱子不得了,两千多人要吃饭,谁养得起?安定团结是头等大 事。从这条看,李金龙是首选。我们的任务是三选一,就是要在解决急需、干部标 准和安定团结中选一个。当然,我这是概括而言,三个标准彼此不矛盾,只是说他 们三个人在长处上的区别。不好办啊!这是将了我们一军!怎么办?我的主意是六 个字:拖一拖,看一看。拖,就是现在不做决定。看,就是看看民意,看公司干部 怎么说,开个民主推荐会。大家以为如何?” 局党组会决定:召开市建设工程公司新老总推荐会,由公司全体中层干部无记 名投票推荐,推荐结果出来后,党组再研究决定。 局组织处曾处长带了组织处的一个人来到市建设工程公司,召开公司领导班子 会,宣布了局党组的这个决定。 这让与会者多少有点吃惊,因为前任老总的任命没有这个动作,直接就下文件 了。王望和彭解放心中有数。两人的组织纪律性很强,从局里回来,一点风声也没 漏。王望没给张成贵说。彭解放没给黄青松说。工会主席和党委副书记心中完全无 数。张成贵通过周局长的秘书赵春柳知道一些。黄青松和李金龙则是一概不知。 张成贵和李金龙在嘀咕, 为啥兴师动众?都不想这么做,因为推荐的结果谁都 不知道,很难控制,几十个中层干部,个个有棱有角,又是不记名,又是改革开放 年代,谁那么听话?一不小心,推荐出个乌龟王八来,不是怪公司领导班子无能吗? 黄青松原本对竞争没有兴趣,参与竞选老总是不满张成贵和李金龙搞潜规则和 乱分包,对局里这个安排就没有什么意见。 张成贵心里不舒服,怪话就出来了:“选个屁!我弃权!” 李金龙也老大不高兴,说:“我也弃权!” 曾处长久经锻炼,不气不恼,笑笑说:“你们今天起床早了点吧,弃什么权? 推荐权吗?你们可以不推荐啊!可人家要推荐谁,你们能阻止吗?如果推荐了你们, 你们可以弃权,但现在还没有推你们出来啊,弃的什么权?”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王望和彭解放赶紧正面做工作,要大家正确理解局党组的决定,认真做好推荐 会的准备工作,不要掺杂个人想法。这话让张成贵、李金龙不高兴。他们撇撇嘴, 哼了两声,一言不发,用沉默来反对。 彭解放晓得这事不好办,就悄悄跟曾处长说:“你看,大家就这个情绪。我们 是一个公司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办!” 曾处长说:“我能理解。他们两个有抵触情绪也很自然。你夹在中间的确也不 好办,但这是局党组的决定啊!” 王望是要走的人,更不想得罪他们,就凑过头来,小声说:“曾处长,你也看 见了,我和彭书记都不好主持这个推荐会。” 彭解放马上接嘴说:“就是!曾处,你就帮我们一个忙,要不要得?” 曾处长不明白,问:“帮啥忙?” 彭解放和王望异口同声说:“你来主持!” 曾处长最近被提名为副局长候选人,工作热情高得很,心情也好得很,见二位 领导求自己,又见大家有情绪,想了一想,既要贯彻局党组决定,也没有必要得罪 这帮诸侯,就说:“你两个聪明!当缩头乌龟啊?” 王望说:“管他乌龟王八,我们就这样定了。” 彭解放不抽烟,赶紧拿起王望摆在桌上的烟递给曾处长,说:“曾领导,抽烟! 就这样定了!” 曾处长笑了笑,提高声音对大家说:“你们两位领导要我来主持推荐会。我晓 得,是喊我当出头鸟。我就当回出头鸟,下周的推荐会就由我们组织处来主持。你 们把人通知来就行了。” 大家都说好,拍手拥护。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