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选票 拉选票 巴州地处长江以南,亚热带气候,雨量丰沛,温暖湿润,植被茂密,四季常青。 从北方过来的人,一过秦岭,满眼枯黄陡然变成一片青翠,无不惊讶感慨,进而埋 怨老天爷,何故厚此薄彼。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巴州城外五十公里,缙云山,松青柏翠,百花盛开,特别 是那一坡一沟的樱花树,春风一夜,千树万树樱花开,像一幅硕大无朋的绚丽多彩 的被子,盖在如梦如睡的袅袅青山上。 陈艳艳独自开着私家车来到山上。 她开的是一辆两人座的红色跑车,价值四十万元。有人说,她那点工资,买四 万块的奥拓都不够,还敢买跑车?还不是靠仙人洞!这是巴州骂人的话。说话人自 有其道理,因为在他们看来,大凡年轻女人开红色跑车,不是小蜜也是小蜜。其实 不然,陈艳艳独立性很强,脑袋灵活,会赚钱,私下与人合办了一个小公司,做建 材生意,几十万的本钱,一年少说也得赚个十来万。跑车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没 要张成贵的钱,只要了他的汽油。张成贵用公款给她买了个油本,每月往上面进钱, 随她用。女友说她,丢了西瓜捡芝麻。她笑笑说:“你不懂。大便宜不占,小便宜 不断。” 她父亲当年是一个厂的红人,个头高大,帅气,业务骨干,不少女同事追求他, 但就是心太大,说做厂长没劲,要做就做市长,就出问题了。1957年,放大炮,被 冤枉打成了右派,丢了工作。她妈妈是钢厂的工人,独自把她带大。父母从小就教 育她,要安分守己,莫占便宜。她懂事后,把这话改了一下:大便宜不占,小便宜 不断。 今天,陈艳艳请客,地方就是缙云山上的缙云山庄。 她做事就是这么漂亮,答应了张成贵的事就得办,还得办好。客人是她亲自请 的,张成贵圈子的人她都熟;理由是她编的,她过生日;地点是她选的,樱花深处 缙云山庄;菜谱是她定的,烤肥羊,十来个人,一头羊,便于喝酒烤肉聊天;饭后 的余兴安排了,定了三桌机麻包房,连方城大战后的余兴也考虑了,山庄水疗中心 泡澡洗脚,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儿好。当然,正事早安排妥当,她在请客时就吹了风。 除此之外,她还多了个心眼儿,请了民工包工头刘富贵上山。这家伙常年在公司包 工当二老板,是个肥头儿。 缙云山庄原是市政府干部疗养院,更早是巴州大买办资本家青虎的别墅,现在 改为经营性场所。山庄占地三百亩,遍植百年苍松翠柏。松柏间是一簇簇火红的杜 鹃。 陈艳艳先去山庄总台,找大堂经理落实今天的安排,没问题,就来到小会客室, 这是她事前定了的,等人。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请的人到了,问她在哪儿。 话音未落,一伙人就推门进来,七嘴八舌道: “主人家原来躲在这儿。怎么不在门口接?” “今天请我们吃啥好东西?” “陈艳艳,今天满几岁?” 说罢哈哈大笑,不等她回答,就自个儿走进来,东一个,西一个,在沙发上落 座。 陈艳艳一瞧,给她打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潘毅力,四十来岁,胖乎乎的,一笑 两个酒窝。起哄的,一个是材料科科长姚远,一个是一处主任石惊天,一个是二处 主任雷波。跟在后面的是公司副总张成贵、副总会计师老秋、督察室主任刘能、一 处副主任钟宏伟、二处副主任蔡鸣、民工老板刘富贵。心想,加上自己,十一个人, 该来的都来了,都很听话,没带驾驶员,怕驾驶员多嘴。 陈艳艳就爽朗一笑道:“今天请大家喝酒吃饭,打牌洗脚,算是我的,但为了 各位的健康,烟就没准备了。谁想死,抽自己的。” 办公室主任潘毅力起哄:“那不行!你周六把我们喊上山,我们觉悟高,加班 费就算了,但烟都不抽一支,也太财了吧。” 一处主任石惊天接嘴说:“艳艳妹,我看你得改个姓,姓财,叫财妹妹。” 大家哄堂大笑。 这时,民工老板刘富贵从挎包里拿出一条软玉溪,起身发烟,一人一包,陈艳 艳也有。大家忙着点火吸烟,把陈艳艳的话甩开了。 一处主任石惊天五十多岁,当了三十年的中层干部,资格最老,油嘴滑舌,爱 开玩笑,女的喊妹妹,男的喊老弟,领导喊领导,从不叫名,也不叫官衔。有天晚 上,他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以为是陈艳艳,就快步上去拍她的肩头,笑 嘻嘻地招呼道:“艳艳妹,到哪儿去?”那妹妹乜他一眼,骂道:“你妈才是艳艳 妹!” 办公室主任潘毅力知道陈艳艳同张成贵的关系,就不同她讲荤话。他见石主任 一口一个妹妹,就拿眼光扫张成贵,见张成贵有点不高兴,就把矛头对准石惊天, 说:“石主任,你莫要哪个都喊妹妹。这个宝妹妹,那个林妹妹。你成贾宝玉了。 再在街上乱喊妹妹,小心你老婆把你工资卡收了!” 材料科科长姚远生怕事情搞不大,故意问:“潘主任,他老婆没有这么凶哟?” “你不晓得!”潘毅力笑着回答:“他老婆那天跟别人吹牛说,石老头瘾大胆 子小,嘴巴烧,敢都不敢!他要是敢,老娘把他工资卡收了!” “哈哈哈……”,一屋人笑翻了天。 张成贵边笑边想,这家伙,天生的办公室主任。陈艳艳笑弯了腰,直拿媚眼送 秋波,谢谢潘毅力。 石惊天笑得最欢,边笑边说:“你个死舅子!你们潘家个个都是宝宝霜!” 他老婆姓潘,但与潘毅力无亲无戚,只是开玩笑。 陈艳艳趁火打劫,说:“石主任,你说他们潘家个个都是宝器,那你承认嫂子 说过这话了,是不是?” 石惊天嘿嘿一笑,道:“你嫂子那是放屁!” 大家听他提虚劲,更笑开了花。 这就是石惊天的优点,拿人家取乐,也拿自己取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生气, 所以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顽童”。其实,这是石惊天的大智慧,一般人不懂, 也学不了,正如诗人们的那句经典,功夫在诗外。他就是要做个“老顽童”让大家 高兴高兴。大家高兴了,就喜欢他,就不与他计较,什么文化不高啊、工作能力不 强啊、责任心不够啊,都不是缺点了。有一次中层干部年度考核,职工代表打分, 搞末位淘汰,他成了倒数第一。不少中层干部都帮他说好话。公司领导开会商量, 也都说他是个好人。最后的意见是:今年暂不搞末位淘汰。 这伙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笑话,讲不完的故事,要不是张成贵几次给陈艳 艳递眼神,还不知要扯到何年何月。 陈艳艳拍拍手,说:“请大家静一静。石主任,你就莫要献宝了,我说两句。 大家晓得,王总要调走了,局里决定先由中层干部推荐新老总。据我了解,局里想 在三个人中选一个,那就是我们张总,还有黄总和李总,要演一出”三国演义“。 大家都晓得,我们张总有王总和我们大家的支持,黄总呢,有彭书记支持,李总听 说有周局长支持,竞争激烈得很!这是个大事,事关在座诸位的喜怒哀乐。说白了, 谁拥护的人上了台,谁就有好日子过。我知道,张总对这事淡心无肠。那不行!为 了我们大家,你也得干,对不对?我们不把张总推上去,我们就要倒霉。石主任, 你前次侥幸逃脱,还有没有那种好运气?今天请来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我们要好 好分析分析形势,看推荐会上我们能得多少票,能不能够得第一。公司中层干部都 在我们肚子里,看还有哪些人能投张总的票?只要有可能,大家做工作,拉郎配也 干。” 石惊天笑着说:“艳艳妹搞拉郎配,简单,哪个都干!” 潘毅力忙说:“这不是开玩笑,得落实到具体人头。” “我知道。”石惊天道,“我们几个就不说了,特杆保皇派。要想稳拿第一, 我默算了一下,起码差五个,一个甩手。我们今天就要把这五个人搞定,不搞定对 不起艳艳妹的羊肉!” “哈哈哈……”大家会心而笑。 张成贵一直没说话,不好先说什么,这会儿见说到具体人头了,就开口说: “我的态度,刚才陈艳艳说了。大家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大家的利益,就是我 的利益。我的就是大家的,大家的也就是我的。我气不过的是,他黄青松、李金龙 凭什么当老总?他们懂什么?懂个屁!黄青松就懂那几本书,李金龙只晓得倚老卖 老。如果让他们当权,这个公司非垮不可!不垮你来找我,我拿手板煎鱼给你吃! 他们要当老总,我就偏不让!要是你石惊天想当,我让,心甘情愿给你提包。”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 石惊天说:“张领导,我血压高。老总那把椅子坐起来头昏眼花,还是你坐, 你身体健康。” 大家又是笑。 陈艳艳把话拉回来,说:“五个人好说,大家想想,哪些人还没拿定主意?” 材料科科长姚远道:“陈科长,你手里不是有两个现成的吗?” “我手里?”陈艳艳莫名其妙,问,“我又不管干部,谁?” 姚远四十多岁,瘦高个,老是留个圆头,外号一根葱,脑筋转得快,心里东西 多。他眨眨眼睛答道:“三产办去年给三处建新基地,说是花了二百万,结算书卡 在你们经营部了,是不是?” 张成贵懂了,抿嘴一笑,道:“姚科长高!实在是高!” 陈艳艳柳眉一皱,说:“他们那个结算书问题多,是被我卡下了。你的意思是 ……” 潘毅力两只眼睛诡笑。 石惊天突然一拍桌子,哈哈一笑道:“妙!一箭双雕。叫那两个家伙乖乖地跟 我们走!” 陈艳艳扬眉笑道:“我懂了。姚科长,你这是喊我当恶人啊!” 姚远说:“陈科长,你按计算器经常出错,说是指拇粗了。这回再粗一下有什 么?” “放你的臭屁!”陈艳艳嘻嘻笑道,“姐姐十指纤纤,粗什么粗?你才粗!” 这话出问题了。 石惊天高叫:“这个问题严重!得让纪委好好查一下!艳艳妹,你怎么知道姚 远的粗?我们都不知道啊。” 大家原本在想结算书的事,一个急转弯,怎么说起粗细来了?可细细一想,女 人说男人粗,不是荤话吗?于是哄堂大笑起来。 陈艳艳脸红了,忙把那包烟往石惊天头上甩去,骂道:“死老顽童!死老顽童!” 这帮人开会,从来没个正经,好端端的话,也要斜起听,斜起说,让初来乍到 的人不理解。其实,这也不能怪这些搞建筑的人:一是文化不多屁话多;二是工地 上粗糙惯了,一天不说鸡,太阳不落西;三是习惯成自然,不说屁话是装怪,但说 归说,做归做,千万不能认真。 张成贵止住笑,问:“陈科长,结算书出入大不大?王总那天还在问这个事。” “说大不大。”陈艳艳回答,“说小不小。我初步审了一下,一句话,有问题。 张总,我知道怎么办。你放心。” 张成贵懂,具体出入现在不能细说,得保密。他知道,三产办副主任赖敏行和 三处主任陶冶东西多,又是酒朋友,又是牌朋友,形影不离,人称宝一对。去年, 三处搞了一块地,申请建基地,公司安排三产办来做,建了一栋两层楼,二十间办 公室,建了五百平方米的钢结构大棚,堆材料设备,还有些土石方,说是花了二百 万,鬼相信!就叫经营科审结算。张成贵多年搞建筑,闭上眼不算账,也知道成本 要好多,肯定他们吃了雷。这一点,他并不着急,做工程吃点钱正常,急的是这两 个家伙歪屁股坐歪板凳,不跟自己走,只知道拍李金龙的马屁。他想,这就对了, 抓住狐狸尾巴了,看你懂事不懂事。想到这里,他就对陈艳艳说: “赖敏行和陶冶就交给你了。有两票了。大家再看,还差三票,到哪里去弄?” 潘毅力当办公室主任有十年了,论能力,论资历,早该动一动,可一直没有机 会,这下机会来了,张成贵要是当了老总,那还不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就竭 力开动脑筋,要为张成贵拉一票。想着想着,灵机一动,办公室副主任丁文不是现 成的肉吗?他急忙说:“张总,我负责拉一票,就是我的副手小丁。他没来几年, 哪边都靠不拢,也就哪边都不靠,天马独行。我来给他上个马笼头。” “对啊!”陈艳艳抢过话说,“小丁是你从团委要过来的,办公室工作还摸不 到门儿,全靠你指点,肯定听你的。好!我们有三票了。喂!老顽童,你说粗细有 一套,喊你拉票就哑了?” 石惊天刚才闹了一阵,累了,正歪着头眯瞌睡,被陈艳艳叫醒,就喃喃自语: “我在想,我在想。你吼什么嘛,我想起一个人也被你吼脱了。” “哪个?我帮你回忆。”陈艳艳问,“是机关的还是基层的?” 材料科科长姚远一脸正经说:“我晓得。他想起的人姓周。” “周什么来的”陈艳艳直皱眉头说:“是不是周舟?不对,他不是中层干部啊。 姚远,究竟是周什么?” 姚远说:“石主任在做梦,梦到的是周公。” 大家一阵好笑。 “哈哈哈!你姚远说对了。”石惊天说,“我确实梦到周公了。他老人家给我 说,小石头,你怎么把我周家玄孙搞忘了?我一想,对啊!周舟提材料科副科长不 是已经决定了吗?张领导,你该知道啊?” 张成贵点点头,道:“对啊!我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文件下周发。” 姚远有意见了,嘟着嘴说:“我怎么不知道?该跟我说一声啊!” 石惊天说:“你娃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教你一招,这叫乱劈柴!” 乱劈柴是巴州话,是乱来的意思。任命副职,照说,该跟正职说一声,还要正 职配合。这个公司没这么正规,谁也没把那一大本规章制度放在心里。特别是老总 们都懂,定是要定的,那是拿来看的,做是要做的,那是随心所欲。 张成贵就是个典型。有一次,基层单位报来一个请示,说工程处主任私人买了 部小车,用于工作,问能报哪些费用?张成贵分管这事,办公室请他签意见。他大 笔一挥:同意公用,照实报销。过了几个月,财务科长董莉去基层检查工作,发现 不对,按公司文件规定,只能报四项费用,就是汽油费、停车费、洗车费和修理费, 而那个主任把什么保险费、过路过桥费、养路费都报销了,说是张总同意了的。董 莉回来不好跟张成贵说,就跟王总说了。王总问张成贵,张成贵反问:“有这个文 件吗?办公室搞什名堂!”办公室主任潘毅力叫秘书去给他清理文件,乱七八糟一 大堆,翻了半天才翻出那份文件。 姚远虽说有意见,也只是说两句算了,还得堆起笑脸,说周舟的事。他主动说 :“张总,这一票算我的!小周是我培养的人,听我的。” “好好!”张成贵笑着说,“有陈科长和姚科长帮忙,我就放心了。” 大家一听这话,心里不舒服,说了半天,帮忙的只有陈艳艳和姚远,我们都成 了凑热闹的了,还说个屁!来,抽烟,喝茶,莫生气,等会儿多吃羊肉。 会场顿时冷落下来,只听墙上的挂钟“嘡嘡”响了十二下。 女人就是心细。陈艳艳见势不对,赶紧打圆场说:“时间混得好快!吃饭了。 今天听我的,走,吃烤羊肉!” 大家一哄而出。 陈艳艳走在后面,拿眼神留住张成贵,悄悄说了一句“莫要只谢我和姚远”, 就快步走了出去,招呼大家往吃羊肉的地方走。 缙云山庄的烤羊肉闻名巴州,又香又脆,没有膻味,肉质鲜嫩,入口化渣,很 受城里人欢迎,百十里路外的人都开车过来品尝。 吃羊肉的地方在一个大院子边上,一排钢结构大棚,里面有多个单间。每个单 间设有一个马蹄形烤槽,内槽下面是烧得通红的炭,炭火上是铁棍架着的抹了盐和 辣椒粉的全羊。槽边宽,嵌有瓷砖,用来放碗碟酒杯。槽外边有一圈凳子。人们就 围坐在烤槽边上,戴上手套,自个用小刀剔羊肉吃。羊杂炖萝卜汤,面上是绿油油 的香菜,一人一大碗,放在槽边上,就羊肉喝。 张成贵这伙人要了两瓶五粮液。 他端起酒杯说:“各位兄弟,我先敬大家一杯!谢谢大家帮忙!我张成贵有得 意的那天,少不了大家的好处。来!感情深,一口吞,干!” 大家纷纷举杯喝酒。石惊天、潘毅力、姚远会心地大笑。这话才叫话嘛。 大家都饿了,空话少说,你一刀,我一刀,各自剔肉吃,没人再提推荐的事, 只有陈艳艳和张成贵还在想差两票的事。 一只七十多斤的活羊,杀下来只有三十多斤,还带骨头,老话叫羊半头。十来 个人,都是好胃口,兴致也好,天气也好,三下五去二,就把它消灭了,两瓶五粮 液也喝了个精光。酒足饭饱之后,陈艳艳招呼大家去活动室打麻将。 民工老板刘富贵半天没有说话,这会儿走近陈艳艳,小声说:“陈姐,你陪他 们去,我来结账。” 刘富贵今年四十多岁,瘦高个,平头,穿一身浅色亚麻西装,系条红领带,比 这帮人的穿戴还整齐。他比陈艳艳大几岁,但懂事,知道这女人的背景,一口一个 陈姐,喊得很亲热。他懂,陈艳艳叫他上山来,开会的事不用他插嘴,任务就是埋 单。昨天,他接到陈艳艳的电话,心里骂道:龟儿子几个又要吃老子一嘴!又一想, 张总、陈姐喊我,不喊刘富财,是看得起我,就急忙到银行去取了一万块钱。 刘富贵、刘富财都是长期在市建设公司做民工劳务的包工头,手下都有几百人。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两人表面亲热,暗地里整对方。 这些民工老板虽说没有文化,但个个鬼精灵,把建筑业的潜规则弄得一清二楚。 比如这次,领导们私人聚会,就得有个民工老板埋单。喊哪个埋单是看得起哪个。 再说,这种花钱是小事,拿刘富贵的话说,这是毛毛雨, 一般应酬,花更多钱的事 还有。再说,要是不懂事,吝啬那几个钱,简单,第二个工程没你的事了,一边乘 凉去。 刘富贵去结账,羊七十三斤,每斤二十元,一千四百六十元,两瓶五粮液五百 四十元,加上他在山下买的两条软玉溪香烟四百元,两千四百元了。他有经验,再 加上下午打牌,晚上吃饭,饭后余兴,总共安排的是一万元,一人头上近一千元, 够了。 刘富贵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可能说会算,心算能力强,两位数加减乘除,速度 超过计算器。刘富财不如他,心生嫉妒,挖苦他说:“老二,我们哪个算得赢你嘛! 你的算盘十九桥。”刘富贵得意地回答:“你不晓得,我的算盘是美国进口的。” 刘富财讪讪而言:“麻我没有吃过花椒?你娃脑袋才是美国进口的。”两个人哈哈 大笑。 说笑是说笑,刘富贵的确算得精,下午打牌,十一个人,每人茶钱十元,一百 一十元;机麻费,一小时五元,打了五个钟头,二十五元,两桌五十元,小计一百 六十元;晚饭吃的点菜,加上水酒,一千元;饭后余兴,洗脚泡澡,各自方便,一 个给三百元,张成贵是一千元,小计三千七百元,总计七千二百六十元。一万元减 去七千二百六十元,剩两千七百四十元。这剩下的钱,最后落在刘富贵包里的只有 七百四十元,那两千元打麻将输给张成贵和陈艳艳了。 这是规矩,叫打业务麻将。刘富贵与公司的人打牌,也不是盘盘输,得看人, 遇上管事的公司领导,或是财务科长、经营科长、相关的工程处的头儿,那是孔夫 子的房间——尽是输,其他人,就是办公室主任、材料科长等,没具体管着他,就 放开整,输赢手上过。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