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老情人 刘富贵从缙云山下来后,一万块钱没有了,心疼了两天,但很快就有了回报, 也就高兴了,甚至得意起来,给朋友提劲说:“不是我吹牛!我一万块钱就能拿到 一百万的工程。” 朋友放下酒杯,说:“空了吹!喝麻了哪个不会说神话?” 刘富贵高举啤酒瓶子正要吹,一听这话,手在半空停住,盯着那人问:“你龟 儿不信是不是?” 朋友答:“鬼才信!” 刘富贵嘻嘻一笑,放下手臂,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搁,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纸, 晃了晃,说:“认得字吧,自己看。” 那人接过来看了看,张大了嘴,媚声媚气地说:“二哥,你把合同都拿到手了 啊!我来帮你,要不要得?你说是圆的,就是圆的,你说是方的,就是方的。” 刘富贵重新举瓶吹酒,然后咂咂嘴,说:“兄弟,够得学!” 不用猜也知道,这一百万的工程是陈艳艳给他的。 照说,从公司拿工程出来做,一个经营科长不得行,要么是老总点头,要么是 工程处主任私下分包。不过,人有人路,蛇有蛇道,刘富贵走的是陈艳艳这条路。 陈艳艳手里有挂靠工程这一块自留地。别人来挂靠,第一关得从她这里过,审 资质啊,商量费用啊,得她先点头。这就好办了,她看情况提条件,如对方没有固 定的民工队伍,就推荐,对方不好拒绝,事情也就成了。照规矩,接一个一百万工 程,得付三到五个点子,也就是三五万。 刘富贵既懂事又精明,说给陈艳艳的卡上打两万。 陈艳艳说:“刘老板,你也有不懂的啊?” 刘富贵不明白,以为她要三万,忙改口说:“搞错了。我打三万。” 陈艳艳哈哈大笑,说:“我说你是个傻儿呢,你不服。姐姐给你明说,看你在 山上表现得好,这个钱,我就一分都不要了。我要了,对方老板不一脚把你踢到长 江喂鱼才怪呢!” 刘富贵第一次接挂靠工程,不懂潜规则,经陈艳艳这么一提醒,长见识了,忙 说谢谢。 原来,自营工程与挂靠工程不同。前者是谁介绍,谁得点子;后者是介绍人只 能得一个点子,挂靠单位老板得大头,但总点子还是一样。陈艳艳说她不要了,是 说那一个点子,算是还缙云山庄的席。 我们的建筑市场就是这么好,懂事的自然好办事,不懂事的也别急,有人教你, 诲人不倦。 刘富贵接的这一百万工程,不是工程造价,是包干的民工费,工程造价是它的 十倍,也就是一千万。这也是规则,是明规而不是暗规,刘富贵明白。至于有人说 的“任何明规都有暗规弥补,任何暗规都有明规掩护”的话,他因为文化水平确实 有限,就似是而非了。 刘富贵当民工老板,自觉不自觉地仿效国企老板,上午守在办公室,下午忙应 酬,晚上寻欢作乐。他上午守在工地上,安排工作,指挥生产,下午就见不到人了, 拿他的话说,是搞应酬去了,也就是陪公司的人啊,陪甲方、监理方的人啊,陪各 方面上级下来检查工作的人啊,吃饭喝酒,唱歌跳舞,打牌泡澡。晚上呢,他一般 放单线,寻欢作乐。有一次,他喝多了,给几个朋友提劲说:“不是吹!老子一年 的耍钱就是一百万!” 这天晚餐的时候,他在老巴州请客,吃百鞭汤,吃到一半,内急,去厕所。从 厕所出来,他看见不远处有个女服务员的背影很是诱人,既丰满又苗条,腰身优美, 两腿修长,不由得紧走几步上前打望,没想到那女人正好转过身来,黑发上罩着一 顶小白帽,红色紧身衬衫凸显丰胸,漂亮而白嫩的脸上漾着浅浅的微笑。他刚要搭 飞白,突然发现是个熟人,是她,是王桂花。王桂花一改村姑穿戴,差点让他没认 出来。 他哈哈一笑,说:“桂花,怎么是你?进城来了。” 王桂花也认出了他,讪讪笑道:“这才叫冤家路窄。” 那味道好像是说,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啊,千万莫误会。 刘富贵真是喜出望外,也不管冤家仇家,亲亲热热说了一大通,也不顾及四周 的眼神。 王桂花正在上班,又当着大庭广众,怪不好意思的,忙细声说:“有空再说。 我要送菜了。” 刘富贵这才觉得不恰当,就说:“给你留个电话。一定给我打电话!” 他快步去服务台找笔找纸写号码,又急步追上王桂花,把纸条塞给她。 这个叫王桂花的女人,和刘富贵是同乡同学,以前还是恋人。后来,刘富贵从 老乡嘴里弄清了王桂花进城的原因。 从巴州城出去,往西北方向走,是一大片辽阔的丘陵。远远望去,那无数的小 山头和无数的沟壑像高低起伏的波浪。小山头上长着片片修竹茂林,沟里是一湾湾 明晃晃的梯田,一条玉带似的高速公路穿山过桥,铺陈其间。 从前,巴州人上省城、上京城,就走这条路。当然,那时没有高速路,而是一 米多宽的石板路。这是巴州唯一的出境陆路,四百多公里,到成都,再翻秦岭到西 安,再到中原。还有一条出境的路,是水路,六百公里到三峡,过宜昌,到武汉。 除此之外,这座背靠青藏高原的巴州城,东南北三面是海拔在一千米以上的大巴山、 巫山、大娄山,没有出路可走了。 在这一大片的丘陵里,有座县城叫铜山。 有人说,从巴州到铜山有一百六十里路,理由是他们在路上走了一天半,早上 天不亮就走,第二天下午才进巴州城。那是老话了。现在通了高速,路拉直了,只 有一百三十里路,坐车只要两个钟头。 刘富贵和刘富财就是铜山人,经常跑这条路。后来,刘富贵买了辆小轿车,往 来更方便,单程只要一个钟头。虽说坐小轿车又快又舒服,刘富贵也几次打招呼, 可刘富财就是不坐他的车,觉得没有面子,就故意岔开时间回老家,或者借故有事, 在家多耽误一天,才回巴州。 刘富贵和刘富财是铜山吏目乡人。他们的爷爷是表兄弟,到他们这一代,隔了 两代,还是叫表兄弟。 刘富财长五岁,今年四十五,中等个头,宽肩膀,粗脖子,说话瓮声瓮气,胃 口好,进城七八年了,一顿还要吃半斤米饭。有人说他太吃得了。他说这算啥?那 年他和村里一个年轻人比喝猪油,打赌说,谁能喝下熬好了的一斤猪油,谁就是赢 家,白吃,谁输了谁请客。刘富财正饿得皮包骨头,见有这种好事,端起海碗就喝, 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还说,还有没有?再来点。 进城之前,他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师傅,带了不少徒弟,乡亲们叫他掌墨师,很 受人尊敬,收入也很可观。刘富贵那会儿只晓得扛锄头,啥手艺也没有,穷得叮当 响,就眼红了,要跟刘富财学木匠,专门跑到街上割了两斤肉,买了一瓶老白干酒, 请师傅。刘富财嫌他好吃懒做,扯个谎,说乡长把他叫到家里做嫁妆,十天半月回 不来,推辞了。刘富贵气得鬼火冒,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他龟儿算个球!做个柜 子关不上门,做张桌子东歪西倒。球师傅做球事!” 刘富财在五社,刘富贵在一社骂人,隔了两座山,自然听不到,也就不生气, 各自发各自的财,各自走各自的路。 这一年,有个媒婆上门给刘富财说媳妇,说的是同乡王桂花,二十一岁,高中 生,身材苗条,模样漂亮,一张小嘴好甜,逢人就叫爷爷婆婆、叔叔姨姨,又能干, 坡上家里,大事小事,拿得起,放得下。媒婆特别咬着刘富财的耳朵说:“这妹娃 腰身长,最会生儿育女!” 刘富财那时三十岁,老光棍,听了脸红气粗,不说话,只是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他认识王桂花,记得有这样一首顺口溜:“啦啦啦,王桂花,吏目乡的一枝花,人 人见了人人夸,光棍无故去帮她,老公一路吵回家,你是一个豆腐渣!啦啦啦,王 桂花。” 王桂花好是好,只是刘富财在媒婆走后有点忌讳起来,因为四邻八舍都晓得, 刘富贵在追王桂花,赶场天常见二人手拉手排街,也不顾忌大家稀奇的眼神,有点 城里人耍朋友的味道,洋派。 刘富财的忌讳不无道理。王桂花的确在跟刘富贵耍朋友,而且不止一天两天了, 从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时,两个人懵懵懂懂,情窦初开,只图好玩儿。后来,高中毕业了,回家当 了农民,慢慢懂了些事,知道锅儿是铁铸的,明白了,要组建一个家庭,开门就是 油盐酱醋柴,晚上也得有个遮风避雨的窝,不然就一点也不好玩儿。于是,两人有 了矛盾。王桂花恨铁不成钢,怨刘富贵游手好闲,不会挣钱。刘富贵嫌女人想法多, 爱钱不爱人。 两人耍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大动作虽说没得,小亲热却也不断,也就泻了些火, 也不会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也就都有了自己的主张。 王桂花说:“我才不嫁给没有出息的人!” 刘富贵说:“我不发财不来见你!” 两人说是这样说,仍然你来我往,时不时也谈婚论嫁。 事情麻烦在王桂花的爸爸身上。 她爸爸做小学老师,有点文化,不高,有点见识,不多,小事是不做的,大事 是做不来的,但自我感觉良好,走路眼睛望天,开口就是棒棒话。于是,村里人给 他取了个外号,叫二先生。 巴州一带人的说法,有知有识的,叫大先生,半知半识的叫二先生。这里的二 字,有点半罐水的意思。 王二先生瞧不起刘富贵,坚决反对,还要拿棒棒打人,说起就吵人:“呸!好 吃懒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妈妈是女人观点,顶了老头一句:“刘富贵不瘸不傻,懒点有啥?你一辈子 扫过几回屋?” 不过,她见老头含血喷天的样子,只好将就他,悄悄找媒婆帮忙另外介绍人。 介绍的就是刘富财。 王二先生不明真相,说是刘木匠来求亲,满口答应,说这才门当户对,叫他到 家里来玩儿。刘富财来了,又是烟酒,又是两段衣料,王妈妈一段,王桂花一段。 王桂花嫌人家大了八九岁,又听说是个半天不说一句话的闷声,死个人不愿意,躲 在里屋不出来,任凭老汉在外面怎么吵。 王妈妈赶紧打圆场,说女儿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不好意思。 王二先生竟然就听进去了,对刘富财说:“我们家庭不说是书香门第,至少也 是讲理讲法的。我把妹娃嫁给你,算你娃有福!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是 新思想,聘礼就算了,但你得给我送一台电脑,说白点,是我用;第二,酒席嘛, 新事新办,本来可以不办,只是风俗习惯是这样,我也不好反对,但不能像一般人 那样,拖儿带女,挑着被盖,又吃又住,搞得乱七八糟,得到镇上宾馆去办。” 刘富财回家跟爸妈说了。 刘妈妈嘴巴一翘,说:“二先生就是二,不收聘礼,电脑不等于聘礼?恐怕还 要多花钱。到镇上宾馆去办,那些来得远的人怎么住?又得住宾馆,不晓得又要多 花多少钱。这是玩儿的哪样格?” 刘爸爸是男人想法,黑起张脸,说:“婆娘家开口就是钱!人家把妹娃给我们 刘家做媳妇,那是能用钱来比的吗?就这样,照他说的办!” 刘富财听得出来,妈有意见,老汉也有意见。心想,意见是意见,事情只能这 么办,不好说一个不字,因为王桂花还没点头,还得靠王二先生、王妈妈做工作。 刘富贵晓得这件事后,约了王桂花出来,说了一大通气话。王桂花听了更难受, 既怨爸妈认钱不认人,又怨刘富贵不争气,还怨他不懂事、不理解人,就伤心地哭 了起来,哭个没完。刘富贵劝不听,一气之下,甩手走了。 过了两天,刘富财和王桂花去乡公所办了结婚证,而刘富贵也离家出走,去了 巴州城。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人世间的事情也有了很多变化。 刘富贵先在巴州城当棒棒下力,给人家挑行李、背箱子,找点力气钱,后来跟 了一个建筑老板,在工地上打工,普工、抬工、炮工、钢筋工都干过,一天累得腰 酸背痛,找几个小钱,除去吃饭、喝酒、抽烟,一无所有,只是学到了本事,得到 了锻炼,混熟了人头,明白了道理。 他脑筋灵光,见人家也是农村来的,也能招呼百十来人当包工头,就悄悄跟人 家学应酬,时不时地请公司的小头头喝酒聊天、洗脚泡澡,慢慢弄清了里面的道道, 只是常感叹,没有本钱。 他想来想去,自己快四十岁的人,老婆也是早就离了婚的,一个儿子也是长年 住在婆婆爷爷那里,乡下那个家空起也是空起,就一狠心,跑回老家去,卖了自己 的四间土房,外带全部家具、农具,得了七万块钱。回到城里,他又约了几个一起 打工的老乡,说是出钱自己当老板,赢了按股分红,亏了他赔,算是借账,凑了三 万块钱,总共就有了十万元本钱。 他用四万元开路,从公司一个工程处主任手里,包下一个七八十万元的小工程, 用剩下的六万元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垫付一部分工资,找了二十多个老乡搭班子, 提心吊胆,没日没夜地干了三个月。 他把退路都想好了,十万元本钱全投进去了,要是亏了,两眼一闭,跳长江。 哪知工程结算下来,吓了他一大跳,赚了十万元! 从此,他做上了包工老板,一做就是七八年,赚得个一塌糊涂,在城里买了房、 买了小车、养了小蜜,还存了一百多万在银行,成了中产阶级,比城里人还洋派。 刘富财呢,在农村结婚生子,和王桂花过了几年舒服日子,慢慢不行了。因为 大家有钱了,都去城里一套一套地买家具,也不兴修木板房了,都是钢筋水泥小楼, 就不大找他这个掌墨师傅了。他的徒弟大都改了行,或是进城打工去了,他成了孤 家寡人。 王桂花生了孩子,也长了几岁,身体丰满起来,越发性感迷人,仍然是吏目乡 的一枝花。她和刘富贵藕断丝连,还有来往,但只局限在老同学的范围,不敢越雷 池一步。她知道老同学在城里发了,也知道城里的生活五花八门,想法就多了,想 发家,想做一番事业,想进城。 刘富财笑她说:“人家的女人屁股大,心子小。我家的女人心子大,屁股小。” 王桂花的屁股不小,很丰满,刘富财是故意气她。 王桂花淡淡一笑,说:“人家的男人像财神。我家的男人像灶神!” 刘富财听了不舒服,老婆说他不找钱,一天蹲在家里守灶门,就说赌气话: “我进城去了!不发财不回家!” 王桂花也说气话:“莫要急,明天走。我好给你收拾行李。”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刘富财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气得两手直哆嗦,气得一 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天没亮,他悄悄起身,尖手尖脚,收拾起几件换洗衣裤,揣 了五百块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进城去了”,就走了。王桂花醒着,没有开 腔,心里冤,就想哭。她想他进城,又舍不得他走,他怎么就不理解呢?四十岁的 人了,怎么还像毛头小子那样冲? 刘富财来到巴州城,怕刘富贵记恨,找了另一个老乡介绍,也进了市建设工程 公司打工,在一个民工老板手下当木工班长。他有手艺,又肯干,很快有了威信, 大家说他是干老板的料。他听进去了,但没有动作,还早,翅膀还没有长硬。他埋 头干了三年,取得了民工老板的信任,时不时地得到一些小的包工做的木工活,也 团拢了几十个民工。 有人给他当参谋,说:“要想做工程,就得不是人!”意思是让他不光要腐蚀 工程处的头头,还得夹紧尾巴当龟儿。他本来是一身傲气,这会儿傲不起来了,因 为老婆在跟他赌气,不发财,老婆就要飞。刘富贵已经做了包工头,到处出言语挤 对他,他必须争这口气。 他有本钱,从家里拿了十万块,如法炮制,也成了气,如愿以偿,当上了民工 头,手下有了几十百把人,一个工程接一个工程,发了财。 他有了钱,用法与刘富贵不同,一不在城里买房子,二不买小车,只是埋头存 钱。除此之外,他比刘富贵厉害的是养小蜜。刘富贵养一个,他同时养两个。 起初,他还没有发财,朋友带他去发廊,他说他又不理发。朋友说他老土。到 了发廊,朋友叫他选小妹。他扭来扭去,不好意思。玩了回到工棚,他翻来覆去睡 不着,眼前老是晃动光胴胴。后来,发了财,他去豪华的洗浴中心,花八百八十八 元,要了一位小姐,二十岁,身高一米七,漂亮,丰满,让他非常尽兴。他要了这 位小姐的电话,隔三差五地约她,一约就是好几年。 有一次,他住宾馆,晚上接了个电话,问要不要特别服务。他懂了,让来。来 的小姐二十七八,风韵迷人。他和她耍了,还要了她的电话。事后,他就常常约她, 一约也是好几年。 有人劝他身体要紧。他说:“你不懂。四十多岁的男人最需要取阴补阳。” 刘富财长期宿花眠柳,一不小心,得了性病。起初他有些紧张,后来麻木了, 一边吃药治病,一边继续取阴补阳。 这一天,也就是刘富贵上缙云山的那天,刘富财下午回到铜山老家,给王桂花 买了两瓶法国香水、一套四季护肤霜,花了一千元。王桂花好高兴,前脚打后脚, 忙着给他弄了一大桌菜。夫妻二人喝酒聊天好愉快。 这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加上丈夫一个月没在屋,又喝了点酒,想得更厉 害,不等收拾碗筷,便拉着男人挑逗,说:“死鬼!想不想我?”边说,边往男人 身上靠。 刘富财顺势搂着女人的细腰,说:“有时想,有时不想。” 女人媚眼一乜,说:“讨厌!” 男人哈哈一笑,说:“想!想!一天到晚都在想!” 女人嘻嘻一笑,说:“想啥子?” 男人说:“还要问?你说想啥子?” 于是两人宽衣解带上床。王桂花三十六岁,由于保养有方,皮肤还是那么白、 那么丰润,特别是膀子和大腿,圆滑如玉。刘富财看这女人躺在床上向他媚笑,来 了骚劲,就俯下身去摸、去亲……可那玩意儿举而不硬进不去。 时间长了,女人不耐烦了,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挺身坐起,发脾气道:“没 得用的东西!”说罢,独自把铺盖一拉,自己倒里边睡了,拿背对着他。 刘富财呆呆地坐在床上,羞愧得很,巴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他在回家的路上 就担心这事,不想回来,晓得一回来就得上床,但也有一丝侥幸,万一兄弟争气, 就过去了,谁知还是不争气。其实他明白,外面的妹娃玩儿多了,又年轻,又漂亮, 又新鲜,回来对着十几年如一日的老婆,他不烦,兄弟也烦了,还争个屁的气! 人世间的男男女女就是这样,对方是你的唯一,就是个宝,对方不是唯一了, 就是根草,双方都不是唯一了,就得重新去找。 王桂花睡到半夜,两只眼睛还睁得多大,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就悄悄爬起来, 轻手轻脚下了床,借着月光,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找到男人的提包,翻过去,翻 过来,翻出一个病历,就把病历藏起来,又尖手尖脚地回到床上。 第二天,她一早就出门,说是去街上买点肉回来。刘富财睡得正香,没有听见。 女人一路小跑来到街上镇医院,正要进看病室,多了个心眼,回过来,在挂号处找 了支笔,把病历上刘富财三个字涂抹掉,再进去找医生,说在门口捡了个病历。医 生看了,说:“妹娃,你在哪里捡个梅毒病历?”王桂花明白了,气得不得了,转 身就走,边走边说:“龟儿子搞的好事!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王桂花回到屋里,一把扯开铺盖,双手推醒丈夫,气冲冲地说:“刘富财!你 龟儿做了啥好事?!” 刘富财睡眼惺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又发啥疯?” 女人柳眉倒竖,大声说:“我看你是发了羊角风!你说!这病历是怎么回事?” 刘富财一下子蔫了,夹舌夹嘴道:“这……这个,我也……不晓得。” 王桂花说:“你不晓得才怪!我问你,你是不是个男人?敢做就敢说!” 刘富财被逼到死角,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耍横,说:“老子做了又啷 个?你把老子怎样!”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 王桂花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女人不比乡下其他无知无识的婆娘,明事理,会处事,知道要是大闹一场, 左邻右舍围拢来看热闹,家丑外扬,吃亏的是自己;再说,这种丢人的事,谁也帮 不上忙,还得靠自己,于是就浅浅一笑,说:“你既然承认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富财真的是为难了。他原来的想法是,外面彩旗飘飘,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耍妹娃,图一时高兴,家里有老婆,一辈子稳定,想都没有想 过“离婚”二字。哪知事情摆不平,后院起火了! 事后,尽管他向老婆承认错误,说了很多好话,又找人劝解,可王桂花还是那 句话,各走各的路,也不生气,也不骂人,无所谓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刘富财最 怕她的就是这种无所谓,晓得她这是气得不得了的反应,而无所谓之后呢,必定有 大动作,就来不及挽回了。 果然,在刘富财离家返城的第二天,王桂花就把暗中早就卖定了的一头猪、五 只鸡交给了买家,又请买家搭眼看房子,然后收拾起行李,坐车去县城,把读初中 的儿子托付给老师,在老师家吃住,一个月给老师八百元,然后,登上去巴州的长 途汽车,离家出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