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爱上嫂嫂 张成贵见局里老是不任命新老总,心烦,遇到刘富贵在工地上骂人,就跟他一 阵吵,吵急了,还喊他马上消失。 刘富贵只好到街上去耍,碰到两个老乡,就请他们喝酒,摆起了王桂花进城后 的事。 王桂花那天离家出走,两个小时后,就来到巴州城。她心细,一进城,就用公 用电话给老公通话,说:“富财,我是桂花。我现在在巴州。你不用担心,我住雅 兰家。”说完就搁了话筒,也不管那边哇啦哇啦说什么。她的意思很简单,说了各 走各,就各走各,冷一段时间再说,免得见了面起火,大家都不好说。 雅兰是她的老同学,刘富财认识,早几年嫁到巴州城,刘富财知道,但不知道 她家在哪儿。打完电话,王桂花去找到李雅兰,在她家暂时住了下来。李雅兰的老 公也是农村进城的,在“老巴州”做红案师傅,就介绍王桂花进来做服务员,管吃 不管住,一个月八百块钱。李雅兰也在这儿做,两姐妹正好亲热。 服务员的工作不累,就是时间拖得长,每天下午两点上班,一直干到深夜,客 人走完了为止,十多个钟头;还有点烦人,有的客人喝麻了,平白无故找事,一会 儿嫌菜上慢了,一会儿怪盐放多了,要不就是拉着服务员小姐请喝酒,不愿意的话, 怪话就来了:“瞧不起哥哥!哪瞧上哪个?”不答话吧,说你傲,答得话吧,你有 一句,他有两句,正好中计。 有一次,晚上十二点了,其他客人都走了,只有几个年轻人喝麻了兴奋,左一 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地喊,非要王桂花喝酒,不喝就不结账,说要喝到天亮。王桂 花怎样解释也没用,又不能得罪客人,左右为难。领班是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帮忙 喝。那伙人不干,说:“你没有资格!一边喝茶去。我们就是要姐姐喝!瞪啥子眼 睛?违法没有?打110 啊!我请警察喝酒!” 领班只好把王桂花拉到一边做工作,说:“上班不准和客人喝酒,我晓得,服 从领班安排,你也该晓得。现在我安排你去喝!上头罚款算我的!不然,今晚上我 们几个都走不了,只好当夜游神了。” 王桂花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去陪几个小弟弟喝酒,一杯不行,两杯,连喝 了三杯才脱身。 哪晓得在类似的事情发生好几回之后,王桂花的酒量练出来了,应酬客人的本 事也练出来了,再遇上有人发酒疯,一说,二劝,三对喝,摆平了,让大堂经理好 喜欢,提拔她做了领班,每月工钱涨到一千三。 其实,在王桂花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喝酒嘛,女人自带三分,以前也不是没 喝过,白的也能整半斤。应酬嘛,各种嘴脸不是没见过,高一句,矮一句的话也不 是说不来,只是初次进城,不熟悉城里人的水性,没放开而已。 现在放开了,王桂花当个领班也绰绰有余,不就是指挥那二十多个服务员吗? 上菜上酒,平起端,轻轻放,再来点笑不露齿;收碗收筷,埋头快干,小心不要摔 烂,有好难?报菜名也没什么了不起,晚上背,早上背,也就滚瓜烂熟了。 只有说普通话不敢提劲,农村人舌头大,闹了不少笑话。 有一次,几个北方人来吃饭,王桂花亲自接待。第一道菜叫香酥鸭。鸭字该读 一声,巴州话却读二声成了牙。她用巴州普通话说:“这是巴州特产香酥牙。” 北方人糊涂了,问:“这明明是鸭,怎么是牙?” 她急了,巴州话味更重了,说:“这明明是牙,啷个成了鸭?” 说得四邻八座哈哈大笑。 有人教她说,除了鸭和牙,巴州人发鞋子的音为孩子也不对。于是,她苦练普 通话:“鸭不是牙,牙不是鸭。鞋不是孩,孩不是鞋。”不知道的人听了,说: “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啷个就疯了?”她笑笑,用巴州普通话回答:“啷个就 是怎么,怎么就是啷个。”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好笑。 这些事慢慢传到“老巴州”老板张功耳里,事情就有点变化了。那天,张老板 把大堂经理毛娟娟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说:“娟娟,你得帮我一个忙。” 她问:“啥子忙?” 他眨眨眼说:“王桂花这女人有点味道。她在闹离婚,我也是单身。你们女人 好说话,帮我牵个线,要不要得?要是搞成了,你是头功。我升你做副总!” 毛娟娟想都不想,说:“她做你的夫人。我做你的情人。” 张老板说:“就是这个意思。你把老公蹬不脱,只能做情人。” 毛娟娟说:“我晓得。那我明天去找她。” 这女人哪里晓得张老板心头的小九九,要是有了比她漂亮多了的王桂花,还有 她什么事? 王桂花听毛娟娟说了一大通,心想,张老板才是想得美,吃着嘴里的,拈着碗 里的,还盯着锅里的,就不怕撑死?男人怎么都是这副徳性?就算你张功不拈花惹 草,就算你张功明媒正娶,也不瞧瞧你那母猪肚皮,人还没到,肚皮就先顶过来了, 笑死个人,还自作多情!这山看到那山高,浑想汤圆吃!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也不 是万能,我这点你就不能,就算我没有钱万万不能,我也有这一点能,你拿我怎么 样?我王桂花是嫁过人,也没得几个钱,也三十多了,但我有我的活法,就是喝稀 饭、吃咸菜,图的是自由自在!我愿意,我高兴,怎么样?气死你!看你守着一棺 材的钱去死! 想是这样想,说不能这样说,人家有人家想的自由,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于 是,王桂花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毛经理,谢谢你关心!我一个农村婆娘,天生就 是丘二的命!算命先生批了: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再说,我那死老 公犟牛一条,打死我是小事,把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就不好收场了。请你跟张老 板说声对不起了。” 张老板也不是软蛋,红道白道都走惯了的人,想干啥就要干啥。 他给王桂花涨工钱,别的领班一千三,给她一千八,与大堂经理平起平坐。王 桂花不买账,只领一千三,多的一分也不要。 他叫她做大堂经理,上干部班。她婉言谢绝,还是做她的跑堂。 他给她一个大红包奖金,一万元,说是自己随便买点喜欢的。她又来个婉言谢 绝,说没有什么好喜欢的,有吃有穿就够了。 他没办法了,就说:“王桂花啊王桂花,也不晓得我们前世有好大的仇!你走 吧。看到你,我连自己姓都忘了!” 王桂花丢了工作,也生了几天闷气,早上起来,脸不洗,头不梳,独自发神。 李雅兰劝她,她也是强装笑脸说没事,是昨晚的觉没睡好。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 了刘富贵,东翻西翻,翻出他留的电话号码,便出门找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说 :“刘富贵,你好不够意思!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我。我死了你都不晓得!” 刘富贵正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嘈杂声音大,话音不清楚,被没头没脑的一通责 备,好一会儿才明白,忙说:“是你王桂花啊!我还以为是我原来的老婆打上门来 了。喂!你死没有?我来给你念悼词。” “去你的!”王桂花笑道,“你屁话超过文化,悼词念成贺词。” 两人哈哈大笑。 中午,刘富贵在巴州饭店请王桂花,吃的是江湖菜——麻辣鱼。 近些年,巴州的火锅有点过时了,兴起的是江湖菜,什么麻辣鱼、泉水鸡、干 锅鱼、肚子鸡。其实,在行家看来,江湖菜只是火锅的变种,做法与火锅大同小异。 巴州人爱吃火锅,爱吃江湖菜,自然有道理,因为巴州是个水码头,湿气重,多吃 辣椒、海椒可以除湿,少得风湿病。 二人开始还有点不自在,毕竟多年不见,又有过去那段缘分,说话就时不时冷 场,让两个能说会道的人成了半哑巴。 其实,王桂花找刘富贵,是一时无奈,想找他帮个忙,介绍个事做,没有重修 旧好的意思,但顾忌刘富贵往歪处想,说话就特别小心,生怕落下话柄。 刘富贵呢,隐隐约约地感到这女人独自进城必定有缘由,什么缘由,不知道, 好像是和老公闹了矛盾。不然,那次在老巴州偶然碰上王桂花后,回去问刘富财, 刘富财为什么吞吞吐吐?他不好直问,也就特别小心,顾忌伤了女人的心。 好在两人是老交情,又有酒有菜,吃了,喝了,情绪就来了。 王桂花说:“富贵,你也别疑神疑鬼了。跟你明说吧,我是自己进城来的,没 有跟富财商量。我现在的住处也没跟他说。我们闹矛盾了。大家分开过一段时间再 说。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找个事做。” “你不是在‘老巴州’做吗?” “干不下去了!那肥猪浑想汤圆吃!” 刘富贵“哦”了一声,明白了,就说:“找事做简单。你想做啥?我们工地可 以安排,做饭啊,搞后勤啊。我说了就是。” “谢谢!还是我的富贵哥好!”王桂花媚眼一笑,说:“其他呢?还有没有另 外的?” “有啊!我把老板的位置给你。我给你打杂。” “你这个人表扬不得。说你好,就不正经了。” 刘富贵哈哈一笑,说:“那说正经的。你好像不愿意在工地上做,是不是?嫌 我们啊?” “就是嫌!嫌你不正经!”王桂花笑骂道:“你要再这样,我不找你了。” “好!好!说正经的。不在工地上做也好,工地上那些老二才是屁话超过文化。 一天不说,闷得出不了气。那你有啥想法?” “我想,餐馆也可以,当用人也可以,都是包吃的,不说省钱,省事了,一个 人难得弄吃。” “那好,我给你留意就是了。” “记在心头啊!莫要记在脚板上,一走就搞忘。” 两人又一阵好笑。 接下来,刘富贵告诉她,他现在混得还可以,一天忙到晚,事情多得不得了; 又说城头的钱才好找,就是在工地上下力,一天也要找个五六十块,像我们就不说 了,起码在后面加两个零;又说你到城里来了,慢慢学,不比在乡下,要学的东西 多,否则人家说你农;又说你妹娃的事就是哥的事,遇到麻烦找哥,哥给你摆平; 又问,回去碰上刘老大,我怎么说。 刘富贵脑筋灵活就在这点。他既不问王桂花和老公闹什么,也不问她打不打算 离婚,只在最后带了一句,怎么对刘老大说。王桂花要是喊照实说,那就是铁心要 离婚;要是喊不跟他说,那就意味着暗送秋波,有可能旧梦重圆。刘富贵心底里喜 欢王桂花,但不敢明说,怕吓跑她,就这样旁敲侧击。 王桂花才不是豆腐渣,他那点小九九还有个不晓得的?就淡淡一笑,说:“嘴 巴长在你身上,你想啷个说,就啷个说。”一句话,把门关了,半点风都不透。 刘富贵听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一阵傻笑。 王桂花心细如针,急忙补了一句:“他的那些烂事,心烦,没有闲心给你说。 等以后我的工作落实了,给你慢慢摆。” 这句话又让刘富贵冰冷的心暖和过来,脸上也顿时有了血色,但他明白,这里 埋藏了一个条件,就是给她找个好工作,否则免谈。于是,他笑着说:“你放心, 我保证给你找个好事做。” 王桂花会心地笑了,说了句“谢谢”,就不多说了,其实心里还在说:你发了 财不糊涂,还是当年那个明白样,还好,但要看你的行动,算是考验吧。你和我分 开十来年了,你又是在花花世界混事,跟好人,学好人,跟端公,学跳神,谁知道 你是不是跳神?谁知道你对我安的什么心?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自然会全心全意帮 我找事,算是小考,以后也不要急,还有中考、大考,大学毕业了,再说。 临别时,刘富贵问:“我们怎么联系?” 王桂花早有准备,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我临时住在李雅兰家。这是雅兰 家的电话。没事不要乱打。我不烦,人家烦。” 刘富贵和李雅兰也是同学,自然认识,只是不知道现在同在巴州城,见王桂花 说出了这个秘密,心中又是一喜,嘿嘿一笑,说:“这我懂,免得李雅兰打翻醋瓶 子,怪我不跟她联系。” “自作多情!”王桂花乜他一眼说,“不过,李雅兰那天是说到你了。” “说我啥?” “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哈哈哈……”两人一阵大笑。 告别王桂花之后,刘富贵兴奋了好些天,仿佛十年前那个破碎了的美梦可以重 圆了,于是,人生有了新的意义,生活有了新的追求,全身涌现出勃勃生机,似乎 一只瘪了的气球又充足气胀大了。 他碰到刘富财,见他垂头丧气,默默无语,心中油然而生窃喜,又怕事情搞不 大,便故意逗他,问:“大表哥,听说嫂子进城来了?哪天我办个招待,给嫂子接 风。” 刘富财还是农民般憨厚,听了,也不会反唇相讥,只是一脸无可奈何,苦笑着 说:“脏死人!那婆娘瞒着我跑进城,也不来找我,各自住李雅兰家;也不晓得李 雅兰住哪里?跟我怄气!看她要气好久?肚子气爆了,总要来找我。” 刘富贵又问:“你给她打电话啊!” “打屁的个电话!她连电话都不给我说,存心不见人!” 刘富贵暗自高兴,起码她还给了我电话,就得意地说:“我要是碰见她,非得 好好说说她,怎么连老公都不要了?” “她是赌气!我还不晓得她那个犟脾气!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要是遇 见她,多劝两句,喊她过来住。” 刘富贵暗笑,这个霉冬瓜,霉得老婆都跑了,还一厢情愿想好事,和尚的脑袋 ——没法。想是这样想,话不能这么说,说了讨骂。于是刘富贵边说“要得”,边 哼着小调走了,留下刘富财独自怄独自的。 这天,刘富贵来到张成贵办公室,见张总正和办公室主任潘毅力、材料科科长 姚远、一处主任石惊天说事,就想退出。 张总叫住他,说:“刘富贵莫跑,过来我问你:你那天在山上吃了好多羊肉?” 刘富贵转身走进去,一一递烟,讪笑道:“不多,不多。” 张总说:“你说不多,扯谎!” 刘富贵有点摸不着门枋了,东盯盯,西看看,几个人一脸正气,不像开玩笑, 便实话实说:“嘿嘿!是吃多了点,打了一夜的饱嗝。” 张总说:“怪不得,你一进来,满屋都是臊味。”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一阵哄堂大笑。 石惊天最怕没事,说:“刘富贵,我还要问你,一大锅羊杂汤,捞过去,捞过 来,大家都说没看见独一根,是不是你娃偷吃了?” 潘主任和姚科长急忙帮腔:“肯定是你偷吃的!” 刘富贵道:“羊鞭是我吃的。” “哈哈哈”,大家又笑了。 刘富贵是来说电厂涵洞爆破的事,这几天很不好做得,不是超挖,就是欠挖, 监理说了好几次了,石惊天也乱骂娘,但见石惊天在场,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石惊天却不放过他,笑完了,就骂他:“你龟儿放的啥炮?吃了羊鞭也不能乱 放啊!做不做得来?做不来,说一声,老子教!教不会,各人提起裤子爬!” 张成贵也说他:“你怎么越做越差了?把你那臊劲拿出来啊!在这个关键时候, 你给我下软蛋,我叫你一辈子不要进公司大门!” 刘富贵的尾巴被人捏住,无话可说,打不出喷嚏,只好连连点头说:“我晓得, 我晓得,回去就整改,回去就把龟儿炮工班长一脚踢了,喊他回家去放炮!” 大家哈哈笑。 刘富贵是公司著名的盐贩子,遇到不好回话的时候就装聋卖傻,人家说东西, 他说公鸡,人家说效能,他说跳神,让你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也就不说他的不是 了,反而佩服他变窘迫为自如,化尴尬为一笑,继而感叹,非社会大学本硕博连读 毕业,万万达不到这个水平! 说到这儿,陈艳艳进来了,说:“刘老板,你又在献宝啊?老远就听到你的声 音。”不等他回话,又转而对张成贵说:“张总,那个人不愿干,嫌你家太大了, 做清洁费力。” 张成贵皱皱眉头,说:“现在的用人不好找,来一个,做两天就走,好像歇旅 馆。这半年,我们家换了七八个。” 潘主任晓得他们说的是张总家请用人的事,说:“找家用,最好有熟人介绍, 知根知底;最好是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又懂事,又能干。我看,这个……”他满 屋巡视一圈,眼神落在刘富贵身上,接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找刘富贵!” 石惊天以为潘主任又要拿刘富贵开玩笑,假装正经,说:“不要开玩笑。张领 导说的是正事,他刘富贵懂个屁!” 刘富贵笑了,说:“石主任,人家潘主任说得也是正事。今天这事,你不求我, 还不得行!” 石惊天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喊老子拍你的马屁?” 刘富贵嘿嘿一笑,站起身,说:“那我走了。我去收拾放炮班长。” 潘主任忙招呼道:“走什么走?莫理石主任。你给张总找个人。” 张成贵、陈艳艳和姚远都听出点名堂来了,叫刘富贵莫卖关子,有话就说。 刘富贵得意地坐了下来,说:“张总,我给你推荐个人,包你满意。这人叫王 桂花,三十六岁,刚从我们老家来。她很讲卫生,屋里没有一只苍蝇,家务事,件 件拿得起,放得下,干净利落,为人又好,轻言细语的,叫做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你家里贵客多,她的样儿绝不会得罪客人。就是有两点麻烦,客人见了她不想走, 怎么办?你老婆打翻了醋瓶子,又怎么办?” 众人听了大笑。 陈艳艳说:“张总,我看嫂子不同意。” 刘富贵突然站起来,东闻西闻,说:“张总,你办公室怎么有股酸味?” 四个男人哈哈大笑。 陈艳艳脸一红,上前两步,举手要打刘富贵,说:“你才酸!你才酸!” 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过了两天,刘富贵把王桂花带去见张成贵夫妇。 一路上,刘富贵边开车,边说:“老同学,张总这个人不简单,很可能要当老 总了。你去帮他,只要帮得好,他满意,今后的事好说。” 王桂花没有帮过人,也没与老总之类的大人物打过交道,心里自然没有底,不 知道啥叫帮得好,啥叫帮得不好;另外,当用人是找饭吃,没有想过今后的事,不 知道啥叫好说,啥叫不好说,就问:“富贵,啥叫好说?” “你也有不懂的了。”刘富贵抿嘴一笑说,“他是老总,有权有势,一跟汗毛 也比我们腰杆粗。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事,他随便一句话就搞定了。” “照你这么说,”王桂花认真地说,“我要是想找个好工作,他能解决?” “小KS!” KS就是英语case,是案子的意思。小KS就是小案子。刘富贵赶时髦,从电视剧 里学来的,根本就不懂什么英语。 “不懂吗?这是英语。” “我哪里懂!啥意思?” “就是这个——小事一桩。反正说他解决个工作问题是小菜一碟,简单!” “我要是想做点生意呢?” “小KS!他要是当了老总,手里一年进出几个亿,需要大量的钢材水泥和沙石 子,每笔都是大生意!他说买哪个的就买哪个的,他说好多钱就是好多钱。” 王桂花一听暗暗咋舌,心想,得了!如果随便做一样,那还不是财神爷进屋— —稳发财!自己虽说没在城里搞过建筑,但里面的东西还是晓得一些的;那年,老 家支援铁路建设,村长供应石子,半年时间,不是赚了一栋小三楼吗?我们家乡多 的是石子,十几座大山,几辈子也挖不完,愁的不就是销路吗?不由得嘻嘻一笑, 说:“我不信!你帮他做了这么久,没看你做啥大生意,更莫说我们当用人的了。” “你不懂。以为只有做买卖才找钱啊,做工程还要找钱!” 做工程还要找钱?王桂花就不明白了,但直觉告诉她,反正张总是财神爷,再 问刘富贵多了,他也不会告诉你那最经典的几句话,慢慢学就是了。 两人来到江北“绿地花园”小区,停了车,沿着曲曲折折卵石花径,走进一栋 楼的门厅,乘电梯上到二十九层。去年张成贵搬到这儿,刘富贵来过,整个装饰就 是他出的钱,很熟悉,直接来到四号房,按响门铃。 这是一套二百多平方米的跃层,楼下四间,客厅、厨房、客人房、用人房,带 卫生间和花厅;楼上五间,三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小客厅,也带卫生间和花厅。 整个房子装饰得富丽堂皇。浅红色的大理石地砖,乳白色的整套西式家具,天蓝色 的飞天图案吊顶,鹅黄色的落地窗帘,无不透射出庄重而温馨的情调。 王桂花进屋换鞋,穿过花厅,踏入客厅,顿感拘谨,以至于手脚无措,红着脸, 呆呆地立在门口,两眼四处探视,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傻了眼。 刘富贵泰然自若,进门悄悄地放下一大包礼物,笑嘻嘻地同二位主人应酬,又 简单介绍了王桂花。张成贵一看王桂花,眼睛陡亮,两眼笑成一条缝,没有说话。 张嫂把王桂花上下打量一番,淡淡一笑,叫她坐,同时,乜了丈夫一眼。张成贵懂, 叫刘富贵跟他上书房去,有事说。 张嫂告诉王桂花当用人该做些什么,一说就是小半天,而脸色严峻,没有一丝 笑容,让王桂花闷气,多了几分压力。 其实,张嫂安排的事难不倒她,不外乎一天三顿饭,晚餐得两荤三素一汤;一 天做一遍清洁,地毯用吸尘器;脏衣服随时洗,被子床单月月换,有洗衣机;东西 自个儿去买,钱在柜子自个儿拿,记个账就行了;那些花草不要你管,千万别多事 ;客人多,上茶添水送瓜子削水果利落点。 王桂花想,这算什么?没有在农村除草施肥、割草喂猪累,再说,住处也让人 满意,自己单住一间房,工钱也很好,每月一千元,还可以耍两天,就是张嫂这张 脸难看,不阴不阳,不咸不淡,像打了霜的茄子,未必官太太就是这副徳性?想到 这里,王桂花有点不想干了,但又一想,刘富贵刚才说得也对,说不定今后有盼头, 就定下心帮张家了。 干了一段时间之后,王桂花见到了张嫂的笑脸,心情自然好多了。 这里面的原因,王桂花明白,一是自己勤快,眼睛盯事;二是张成贵整天在外 面忙,晚上回家差不多都在十二点后,第二天一大早又出门,没有多的机会接触, 也就没讲上几句话,让张嫂放心。 王桂花心情一好,就用第一个月的工钱,给刘富贵买了个钻石打火机,花了二 百块钱,趁休假的时候,约刘富贵出来,还是在当时他请客的巴州饭店,请他吃饭。 她的记性好,点了同样的菜,意思是还席,你请初一,我请十五,礼尚往来,至于 钻石打火机嘛,算是道谢,谢谢刘富贵给她介绍这么好的事,还有就是想送,想让 他高兴。她一想到这里就好笑,自己也不明白为啥想送,为啥想让他高兴,就骂自 己浑想,犯贱。 刘富贵是个大落人,哪里知道女人动了这么多的心思?只觉得王桂花懂事,也 不觉得奇怪,因为她一贯如此,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既或她这是一般的应酬,也可 以拿出去向别人提劲,这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 其实,王桂花的用心很深,未必女人送东西给你,你一个大男人能装着二百钱 数不清,好意思不还礼?不还礼也不要紧,说明不可交,还了礼,说明我有意,你 有情,就可以交往了。从这个角度说,王桂花希望他还礼。所以在吃完饭告别时, 她故意开玩笑说:“富贵,你就不要还啥礼了。你一个地主老财,出手就是金元宝, 我怕!” 这才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一句话把刘富贵点醒了,原本心安理得收了就是 的想法立刻就改变了。你送我还,你来我往,不就是有戏了吗?于是,刘富贵想了 几天,想给她买一样既能感动她又能让她接受的礼物,钱多钱少不要考虑。最后, 他选中了一条法国进口的羊绒大围巾,大红色的,两米长,巴州城刚时兴那种,花 了两千元。 王桂花看见这礼物时,眼睛陡然一亮,翻过去摸,翻过来摸,一张脸灿烂如花, 欢喜得不得了,但嘴里说的却是:“你硬要送我金元宝啊?我不要,我无论如何也 不要!围这种围巾上街,人家不骂我是妖精才怪!你拿回去。”话是这么说,却拿 着围巾就是舍不得放,还喃喃自语:“外国人怎么做得这么精美?这么柔软?” 在刘富贵再三解释说买都买了,我一个男人也不能用,老婆是离了婚的,也没 有其他女人能送之后,王桂花才以急人所难的样子,说:“你做事就是这么不考虑。 既然已经这样了,叫你用也用不上,叫你退也退不了,只好暂时留在我这里了。” 一来二往,两个人就慢慢好起来了。拿王桂花的话说,人家这么热心给我找事 做,又是这么好的事,还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明态度端正,心里有我,小考中 考算通过了,至于大考嘛,反正现在的大学文凭也发了水,没多大作用,就算他大 学毕业了吧。 既然刘富贵在王桂花手里领到了大学文凭,就有理由向她求爱了。 这天晚上,两人在南山宾馆吃了饭,都说还早,不如趁着好月光去散散步,就 手牵手,在花园里,边走边聊边笑,十分轻松愉快,直到在柳树下的长椅上落座, 才突然没有了声音,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视,脉脉含情,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 响。 刘富贵突然一把抱住王桂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嘴里直喘粗气。王桂花 扭了扭,就不动了,就势往男人怀里钻,也喘起粗气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