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包工程规矩多 刘富财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听说刘富贵搞了个二包工程,又做劳务又做工程, 跩得不得了,又见他整天穿西装打领带到处跑,碰到自己是理都不理,眼睛长到头 上,对直就过去了,好像陌生人一样,就气得冲他的背影吐口水。 民工老板们都有一个奢望,不愿意单单只做那点儿提供劳动力的劳务,希望能 直接分包做工程,就可以既提供劳务,又可以在材料、机械使用上搞点收入,还可 以在最后的结算上做工作,搞点经营利润,比单做劳务强了不知多少倍,但因为没 有政府发给的做工程的资质证书,也没有做工程的能力和工程技术人员,不能接工 程,只能眼巴巴地看人家吃鱼吃肉,自己吃点残汤剩饭。 刘富财听人说,刘富贵最近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既然不能从公司直接分包 工程,就转而找分包到工程的二老板,再分包,做三老板;虽说坐在了楼下的楼下, 要受两重压迫,但毕竟成了工程老板,可以统管材料、劳务、机械,比单纯的民工 老板好。 为此,刘富财又忌恨又着急,接连两晚没睡着,两只眼睛熬得通红,别人以为 他得了红眼病。 这一天,他在工地上遇到李金龙,免不了又犯了红眼病,提到刘富贵想当三老 板的事,希望李总帮忙。 李金龙一笑,说:“耶,我看你病得不轻啊,又是红眼病,又是心脏病。” 刘富财莫名其妙,问:“我哪来的心脏病?未必你看得出来?” 李金龙说:“来,我给你摸摸脉。” 刘富财伸出左手让他摸。 李金龙摸着脉,说:“得了!心大三公分!” 刘富财吃了一惊,说:“我的心子这么大啊?” 李金龙哈哈一笑,说:“做不到劳务想做劳务,做了劳务不安分,还想做工程, 心子啷个不大?” 刘富财笑了,说:“原来说这事,我还以为真得心脏病了。李总,管他心大心 小,你好歹还是帮个忙嘛!我晓得啷个谢你。” 李金龙说:“我们两个的关系,说谢就俗了。你跟我走,引你见个人。” 李金龙照样是撇开驾驶员自己开车,把刘富财拉到大浪淘沙水疗中心大厦。这 是巴州最豪华的水疗会所。从外面看,大厦金碧辉煌,气势宏伟,像一座阿拉伯王 宫。跨进大门,踏上红地毯,两排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微笑着鞠躬欢迎。进了大厅, 是一个西亚热带风情的室内花园,几株修长的椰树婀娜多姿,簇簇仙人掌类植物千 奇百怪。乘电梯上到三楼,是曲曲折折水榭般的大池。微暗的五彩灯光映着浅绿的 散发着雾气的池水,飘渺的轻音乐合着池水自动按摩机激起的汩汩浪花,再加上大 理石池边上摆放着葡萄、荔枝、桂圆、青枣、小番茄和可乐、橙汁、苹果汁,给人 一种仙欲飘飘的感觉,仿佛置身天堂。 李金龙是这儿的常客,办有五万元一张的贵宾金卡,就直接把刘富财带到了只 有金卡持有人才能光顾的贵宾池。刘富财从进门开始就眼花缭乱,头昏脑涨,看见 迎宾小姐高耸的胸部和旗袍高开衩露出的大腿就脸红筋胀,看见室内花园,稀奇得 不得了,两只眼睛睁得像牛眼睛一样大,走进贵宾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龟儿城里人太会耍了! 李金龙走进贵宾池,迎面有一个人迎了上来,说:“李总来了。我在这儿等您 有一会儿了。你看,我们先泡澡……” 李金龙笑着拍拍那人的肩膀,说:“我先介绍一下。跟我来的这位是我们公司 的民工老板刘富财。这位不得了,是孙通天,孙财神。” 被叫做孙通天的人马上说:“李总就是爱开玩笑。我叫孙通。刘老板,幸会, 幸会!” 刘富财与孙通是点头熟人,没有深交,只晓得他是公司的分包老板,早就想靠 过去,一直没有机会,马上就堆满笑容,说:“早就想结识孙老板了,真是幸会, 幸会!今天大家好好玩儿,我埋单。” 孙通三十来岁,脸色红润,蓄着长发,戴一副金边眼镜,神态潇洒,公子哥儿 模样。李金龙说他是财神,其实是说他是财神的代表,那张五万元的金卡就是他受 人委托送给李金龙的。 今天,孙通约李金龙泡澡,是要说一个重要的事情。他们每次说重要事情就来 这儿,既隐蔽,又轻松愉快。李金龙晓得他要说什么,不外乎有事相求,灵机一动, 带上刘富财,一是帮他牵个线,二是教他为人,三是顺带搞点神秘,敲打一下孙通。 孙通找李金龙是要说最近分包到的工程的事,是不好对第三个人说的,哪知来了个 不速之客,事前又不打招呼,莫名其妙,又不好直接问原因,只好闷在心里,脸上 就有了几分意见。 李金龙一看就明白,暗自好笑,也暗自得意。 三个人泡在水里,舒舒服服的。 李金龙端了一杯苹果汁慢慢喝着,说:“刘富财,你不是想做点工程吗?公司 不可能给你,你就找孙通天嘛。他手里的工程多的是了。孙通天,刘富财是我的老 熟人。你拿点骨头给他啃,免得他一天到晚扭我。” 刘富财听了好高兴,急忙说:“孙老板放心,我在李总手下做了这么久,懂, 该怎样就怎样,绝不放水。” 孙通是一位神秘人物的代表,分包个工程,他的老大打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才 不在乎拿点骨头给别人啃。再说,就是李金龙不说这个话,他也要找人做。他没有 施工队伍,开的是皮包公司,做的是转手买卖,赚的是干收管理费。 所以,李金龙这么一说,刘富财这么一求,他马上说:“李总发了话,我自然 得办。刘老板也不是外人。我就借花献佛,拿点事给你做。不过,今天你得陪李总 耍好才行啊!李总要说不好,你做个鬼工程!” 刘富财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得合不拢嘴,忙说:“要得!要得!今天你们高 兴怎么耍就怎么耍,反正我包了。说个丢脸的话,这地方没来过,不晓得有些啥耍 的。我就跟着你们耍,开个眼,玩儿个格。” 两人听了好笑。 李金龙说:“刘富财,你光说做工程,晓不晓得规矩?” 孙通说:“你不要光顾着高兴,做不来一样的亏!亏你几十万,看你跳长江! 莫怪我害了你啊!” 刘富财的确做不来工程,只知道组织农民进城打工,只知道按项目经理的话安 排民工,至于如何测量放线、如何打眼放炮、如何浇铸混凝土拱墙,完全是两眼一 抹黑,就知道刘富贵敢做,自己就敢做,就知道包工程比搞劳务赚钱。现在,人家 在问规矩,问亏损了是不是跳长江,他晓得个屁! 刘富财皱着眉头,问:“李总,分包有些啥规矩?” 李金龙说:“是不是不晓得?莫要跟我装处啊!” 刘富财说:“我哪做过分包?真不晓得,哄你我是龟儿!” 李金龙说:“那简单。孙通天,你给他说说,免得他亏了怪三怪四,找我们两 个说聊斋。” 孙通边剥桂圆吃,边说:“我从公司接工程,公司收我百分之十的管理费。不 管我做不做得脱,这百分之十是交出去了,亏了赢了都是我的。这是第一层。明白 没有?” 刘老福财说:“明白。百分之十什么时候交?” 这个问题不好简单回答,因为人熟了,人对了,可以从甲方开始付工程款时起, 按月进度款的百分之十扣交;而人不熟,人不对,你得先交总数的一半,然后再按 比例每月扣交。莫小看这两种方法的差别。一个一千万的工程,先付百分之十的一 半就是五十万,一垫就是一年,你到哪儿去弄?找银行可以,年息百分之七是你出。 这边垫款是没有利息的。事情还没做,你就亏了。就算你自己有五十万闲钱,还得 损失存款利息。这里的人熟人不熟,人对人不对,也不好简单回答。和你打交道的, 是你的舅子老表,不一定能享受优惠;和你非亲非故的,不一定就不能享受优惠; 返点子送回扣的,不一定能享受优惠,不返点子送回扣的,不一定不能享受优惠。 所以,孙通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李金龙笑了,说:“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莫管别人啥时交。你要做呢,按月 交就是了。” 刘富财听得似是而非的,在那里发蒙。 孙通笑着说:“还不快谢谢李总!一做分包就按这个方法交,不知道烧了多少 高香。我初做时,也没有这个优惠。” 刘富财仿佛明白了一点点,赶紧说:“谢谢李总!” 孙通接着说:“第二层呢,我给你工程,我要收百分之十,不管你的盈亏。赢 了是你的,亏了还是你的。至于交扣时间嘛,既然李总都放你一马,我也做回好人, 按月扣就是了。” 刘富财依旧不太清楚,但还是点头,说:“谢谢!谢谢!” “第三层呢,”孙通说,“我收这十个点子,但不负责工程的质量安全,工期 赔偿和其他所有的罚款,都是你的,你统统负责。明不明白?” 刘富财做了多年的民工老板,晓得一些,不晓得一些,就说:“不太明白。有 哪些赔偿?有哪些罚款?” 孙通有些不耐烦了,说:“我看你莫做算了。这些都不懂,怎么做?到时候亏 得个一塌糊涂,还以为赚肥了。” 刘富财递烟,赔笑,说:“孙老板放心。我这个人应承下来的事,不管是亏是 赢,就是一堆屎也把它吃了!我们莫说这些了。你把合同写起,我签字。今天我们 说高兴的,接下来怎么玩儿?未必就在这牛滚凼泡啊!” 李金龙笑了,说:“说啥?你以为这是你们老家的牛滚凼啊!” 三个人哈哈大笑。 泡完澡,三个人穿上浴衣,穿过铺着地毯的长廊,来到幽暗的休息厅,一人躺 在一张沙发床上,戴上耳机看电视,休息发汗。休息厅很大,长长地摆了好几排沙 发床。前面有一个宽大的演出台,每晚八点有专业艺人的精彩表演。 刘富财见李金龙和孙通歪着头说悄悄话,懂事,就说:“李总、孙老板,我先 上楼去侦察一下。你们休息。” 孙通等刘富财走了,放大了点声音,说:“我们老大有件事要麻烦你,就是电 厂土石方爆破,百多户职工说把他们的房子震坏了,扭到我们闹,不准施工。” 李金龙说:“你们小心点嘛。还有好多没爆?” 孙通说:“总共十万方,做了一大半,还剩几万方。不是我们的问题啊!那些 家伙逮谁发谁的财!本来就是烂房子,二十多年的了,一爆破就裂缝,要我们赔新 的,不可能嘛。我们老大的意思,你们公司出面解决一下,不能让我们亏一坨。” 李金龙说:“你们还要亏?笑话。我们接这个工程,土石方每方是二十六元, 拿给你们做,照规矩收十个点子是两块六,是你们老大一句话,二十六元拿给你们 了。你会算账啊,一方两块六,三十万方,我们就少收了七十多万。你们这是干赚 啊!亏个鬼!” 孙通没想到李总一下子发了火,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地说:“老大说…… 说,要重……重谢李总!” 李金龙说起这事就有气。 几个月前,公司中标承接了电厂平基土石方工程,主要内容有土石方开挖、地 下管网铺设、排水涵洞和混凝土挡墙。有搞头的是土石方,一方赚个两三元,就是 八九十万。哪知这块肥肉被孙通的老大拿去了,而且还是按中标价拿去的。李金龙 也参加了研究。老总王望说:“电厂工程我们本来是中不了标的,经济标我们排在 第三,技术标我们排在第四,综合分我们排在第四,是老大做了工作,我们才中了。 老大也不是白帮我们,他要按中标价做土石方。这是事前说好了的。我的意见,土 石方就给他,我们就是捡点涵洞、挡墙做,也有上千万。大家看同不同意?” 李金龙虽然有意见,还是点了头。因为摆在桌面上的这个理由不能推翻,现在 的招投标就是这个样子,明规则行不通,潜规则就行得通,但心里的气很大,气的 是桌下面的东西不拿出来看,未必送出去几十万,一点想头也没留下来?不可能, 自然是有的人笑嘻了。 李金龙也明白,孙通他们见王望要调走了,也不愿管事了,就来找他,就来给 他想头——一张五万元的贵宾金卡,说起来是临时抱佛脚,但人家毕竟看得起你, 把老总这宝押在你身上,今后就有个合作愉快的问题,自然就消了不少气,语气也 婉转了,说:“什么重谢不重谢?要说,我该好好谢谢你们老大。有机会,我请他 喝酒。你把话带到,不准吃雷啊。” 孙通不晓得李金龙心里的小九九,见天气突然来个阴转晴,放心了,笑着说: “老大说哪天请你,我们好好玩玩儿。电厂的事,请李总多费点心。” 李金龙说:“好说!好说!” 孙通完成了任务,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问:“李总,待会儿我们上楼搞按摩, 你打算找几号?” 李金龙微微一笑,乜斜着他,反问:“你说几号?” “我不晓得才问你啊。” “装处!” “真的不晓得。” “是不是真的不晓得?” “哄你是龟儿!” “那我也不晓得。”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还是孙通稳不住,说:“那个七号不错,哈尔滨的,漂亮,一米七,温柔又大 方。” 这儿的全套按摩分三个等级:四百八十八元、六百八十八元和八百八十八元。 四百八十八元的是巴州附近中小城镇来的,六百八十八元的是本地主城区的,八百 八十八元的是国内大城市来的。 李金龙常来这儿玩,找过八百八十八元的七号,有感觉,但装着陈焕生进城, 说:“你娃是老客,说不错肯定不错。” 孙通的确是老客,也会办事,马上用手机找楼上大堂经理:“我是孙通。八百 八十八元那个七号上钟没有?没有就好。我们马上上来,你莫安排她了。” 李总听了,眨眼一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以为只有你才认得楼上的人?只有 你才有电话号码?做事低调一点好不好?不是批你,这种地方千万莫冒大。 刘富财到楼上去逛了一圈,明白了这儿的东西,下楼来,见两人还在咬耳朵, 就躲在一边抽烟,等他们在说笑了,才走过来,说:“李总、孙老板,楼上有按摩 去整一下?” 李金龙说:“你刘老板安排去就去嘛。我们走!” 三人上到四楼。大堂经理早候着了,迎上来说“三位大哥请里边走”,边说边 把他们一人领进一间屋。 刘富财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富丽堂皇吓了一跳:轻 柔的落地窗帘,三件套的沙发,大床上的被单被盖和满铺的地毯都是鹅黄色的,散 发着诱人的性感。大床一边墙上和天花板上嵌着大幅玻璃镜片,倒映着床上的一切, 有一种赤裸裸的感觉,墙上一幅大油画《伊甸园》,全裸着身体的亚当和夏娃让人 充满原始的冲动。 李金龙在另外一间屋里,玩儿着金卡,对大堂经理说:“换个地方,去VIP 包 间。” 大堂经理微笑着领李金龙上到五楼,推开VIP 包间。这是一间一百平方米大的 房间,有一张二十平方米大的床,一个冲浪浴池。 大堂经理说:“李哥,八百八十八元的七号马上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