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吹得没边 关隐达便觉得这刘先生的牛皮未免吹得没边了。不过也难说啊,现在很多事情 你按正常的逻辑去思考,往往还真不对劲。提到张兆林,关隐达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了。他就是从张兆林手上开始倒霉的。周书记同刘先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忙招呼 大家:“喝酒啊,喝酒啊。”话题还在张兆林身上。周书记像是一下子想起似的, 忙指指关隐达说:“张副书记是我们关书记的岳父陶老书记的老部下哩。陶老德高 望重,张副书记对陶老是非常尊重的。” 关隐达忙说:“是的是的,不过那是张副书记礼贤下士。他每次来地区视察工 作,总要去看望一下我们家老头子。他们俩是多年的同事,彼此很了解。”关隐达 尽量表情愉快一点,免得人家看破了什么。其实他相信周书记他们谁都知道其中究 竟。刘先生望着关隐达说:“你看你看,有缘就是有缘。张副书记说,他能有今天, 全搭帮到哪里都有一批好同事,好朋友。他同我还专门提到过陶老书记哩,说他在 西州当地委书记那几年,陶老书记对他非常支持。”一听这话,关隐达就知道他是 即兴扯谎了。但所有人都附和说:“是的是的。”向县长还很带感情地感叹道: “陶老书记的领导风度,难得啊。”王永坦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刚才一 直不怎么讲话。说到了陶老书记,他郑重地放下筷子,说:“陶书记是个好书记啊。 他老人家实在,严谨,同下面干部又没有距离。他很随便,可下面的人就是不 敢乱来。 你说怪不怪?他天生有一股虎威。”王副县长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环视, 像是在征求各位的看法。大家都点头说是。他说完了,就笑眯眯望着关隐达,小眼 睛弯成一条缝儿,里面满是亮晶晶的光点。关隐达却是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 只好微笑着说:“他老人家想得开,退了就退了,不太关心外面的事。倒是提起同 志们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关隐达特别注意了措辞,维护着岳父大人的威严。 他知道大家如此称颂岳父大人,都是说给他听的。这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去 辨别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有王永坦的话,给他一种说不清的印象。从报到那天见第 一面起,他就隐隐觉得王永坦有些阴阳怪气,叫人心里没底。方小姐站了起来,说 : “在座各位我们都是多次见面了,只有关书记是初次相见。我代表我们刘先生 敬你一杯酒。” 关隐达不站起来,说:“方小姐还是坐下来吧,不要讲那么多的规矩。我们这 里的规矩是坐着喝酒。 屁股一抬,喝酒重来。这是要罚酒的哩。”方小姐便笑着坐了下来。关隐达又 说:“不叫敬吧,我们大家同饮怎么样?”刘先生说话了:“这杯酒关书记还是要 喝啊,小姐敬酒可不太好推辞哩。”关隐达没办法,就同方小姐碰碰杯,干了。因 是招待港商,大家都自便,酒也就喝得斯文。关隐达最怕的是霸蛮劝酒,不喝有碍 面子,喝吧又难免不醉。应酬完了,关隐达与周书记同车回县委大院。向县长和王 副县长是本地人,自己修有房子,就各自回家了。关隐达一进屋,就见客厅里坐着 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男人,一下想不起是谁了。他才到任几天,同谁都只是见过一两 面。关隐达很客气地笑笑,说:“你好你好。”那人就要站起来同他握手。他忙摆 了摆手,说:“你坐吧坐吧,我放一下包。”关隐达走到书房放了公文包。仔细一 想,原来这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李大坤,几天前在同政法系统局以上负责人见面会上 见过的。“老李,这段很忙吧?”关隐达出来招呼道。也许是因为关隐达一口就叫 出了他的名字,李大坤感到有些激动,屁股抬一下,像要站起来的样子,说:“不 忙不忙。再忙也没有当书记的忙呀?”陶陶这时出来了,向着李大坤说:“对不起 啊。老关半天不回来,我也没好好招呼你。我家通通才转学过来,还不太适应这里 的老师,天天晚上我得给他补一下火。”陶陶说话间替李大坤添了茶,敬上一支烟, 又回里屋去了。李大坤显得很随便,抽着烟说:“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关书 记。关书记刚来,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就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公安局有一个好传统, 凡是管我们的书记,我们一定要让他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管政法是很辛苦的,不 能让领导在一些小事上过多分心哩。”关隐达哈哈一笑,说:“老李真幽默呀!有 意思有意思。我们是当领导,可不是当老爷啊!能有什么事?一个三口之家,就连 吃饭拉屎的事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事啊。说到底,家里的事,除了‘进出口’,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几句话说得李大坤也哈哈笑了。关隐达知道接下来就是 闲扯了。他不想同李大坤扯公安局的事。凭他多年来的领导经验,他认为不该同分 管单位的副手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 李大坤如果真的是来谈工作,他就应该同局长朱克俭一道来。李大坤独自上门, 来意自不必说。关隐达就同李大坤随便扯扯闲话。 可李大坤总扯到公安局的事情,叫关隐达不好怎么答应他。他便望着电视,优 雅地抽着烟,嘴上有心无心地啊啊着。时不时又拿别的话来岔开。他见李大坤能把 拍马屁的话说得自自然然,叫人听来半真半假,不觉得怎么肉麻,就料定这人只怕 非等闲之辈。 当领导的同这种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弄不好就叫他们操纵了。 “我的印象,黎南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啊。”关隐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 缓缓地吐出来,那样子像饱含了感情。李大坤却说:“群众总的来说是好的,但也 有少数叫人头痛的。说得难听点,简直是刁民。您这管政法副书记担子很重哩。” 这话太煞风景了。 关隐达刚才那么说,一来是想岔开李大坤的话头,二来是抒发对百姓的情感。 李大坤却一句话又扯到工作上去了,而且说得那么不中听。不过扯了这么一会 儿了,关隐达一直还没有给他提供打小报告的机会,总是在他刚要说什么的时候, 就叫关隐达绕开了。 既然李大坤总是这样,关隐达就拿出了领导的架势,说:“老李,我哪天要专 门同你们局里的几个头儿研究一下公安的工作方法问题。现在矛盾多,案子多,而 警力又不足,如果不好好研究一个工作方法,就更难办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担子问 题,也不是我忙不忙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不是我说偷懒的话,我这个县委副书记, 总不能陪你们天天泡在案子里嘛。关键还是靠你们,靠你们在提高工作水平上下功 夫。当然,听周书记介绍,公安局近来一段工作还是不错的。”李大坤忙说:“对 对,工作方法是要改进一下。 我早同老朱说过,也提过一些建议……”关隐达不让李大坤说下去,就抢了话 头说:“你们几个头儿要好好研究一下。”他只容李大坤说了两句是是,便不断地 发问,提的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不着边际的话题。李大坤就没头没脑地答问。可 他往往不等李大坤答完,又提别的话题了。他有意这样显得心不在焉。他知道李大 坤要么会感觉这位领导没有耐心听他讲话,要么会让李大坤觉得这位领导思维活跃, 叫人应接不暇。不管他怎么去感觉,都会对他构成一种威压。关隐达需要的就是这 个效果。李大坤终于显得很拘束了,关隐达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室厅便只有电视的 声音。 李大坤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打搅关书记休息了。”说罢就站起来了。 关隐达也站了起来,握着李大坤的手说:“不急嘛。 有空就来扯扯啊。”关隐达刚准备替他开门,瞥见门角有一个包裹,就拉住李 大坤说:“老李你这就不对了。”“关书记你这样我就不好意思了。”李大坤推推 关隐达,说什么也不肯拿回那个包裹。关隐达说:“老李,我同你讲个道理。我老 关也不是一个假模假样的人,搞什么假正经。我们以后多接触你就知道了。你想想, 我们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每个月就那么点点钱,要养家糊口,哪有钱用来讲这个 客气?我们以后要经常打交道,讲究这一套就不随便了。我哪天想到你家去坐坐的 话,我怎么进门?不送个礼品给你吗?有来无往非礼也。送吗?我的确没这个钱送。” 关隐达想尽量把话说得人情人理,但见李大坤好像不好意思了,便觉得刚才可 能还是生硬了一点,就退了一步,说:“这样吧,你这条烟我还是拿了,反正烟酒 不分家。其他的你还是拿回去。 不过老李,这可是最后一次啊。”李大坤脸上这才好过些,笑道:“关书记这 么认真,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有你这样实在的好领导,我们公安也好搞了。”李大 坤再客气几句,挥挥手走了。陶陶辅导完了儿子通通,出来给关隐达倒水洗脸泡脚。 关隐达正泡着脚,猛然想起要给朱克俭挂个电话。刚才随便同李大坤提到要他 们研究一下工作方法的事,说不定老李明天一早就会同老朱说的。这一来就不对头 了。 他一般只能给下面的一把手直接下达指示,不然一把手会有看法的。照说李大 坤要是有头脑的话,就不该自己向老朱去转达他的指示。但看样子李大坤还没这个 心计,他只怕还会拿这事到老朱面前去炫耀,表明他在关书记这里得宠了。关隐达 让陶陶递过电话,挂了过去。接电话的是朱克俭的老婆,说老朱还没回来。临睡前, 关隐达再挂了朱克俭家电话,老朱老婆也不问问是谁,很生气的样子,说:“你这 人怎么这么哕嗦?讲没回来没回来。”还不等他再开言,那边砰地放了电话。关隐 达放下电话,忍不住摇头而笑。陶陶问他笑什么,他说:“公安局朱局长的老婆好 贤惠哩。”一天下来,真有些累人。关隐达上床不久,就睡意朦胧了。却模模糊糊 想到了那张明信片,他猛地清醒了。他同夫人的感情一直很深,可是年深月久,他 又越来越想念那位远在北方的女人。他同肖荃有缘无份,同学们至今还在感叹。关 隐达后来有了陶陶,又官运正旺,肖荃在他心里慢慢的也就淡了。他不到三十岁, 任着县委副书记,眼看就要接县长,过几年又是县委书记。成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干, 也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事。人一现实,便觉得感情上的事太浪漫,几乎是小孩子们 玩的把戏,倒有些好笑了。两人音讯渐绝。不到几年,陶凡退了下来,张兆林接地 委书记,关隐达开始在县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兜圈子了。他岳母曾感叹说,他是成也 陶凡,败也陶凡。他有一段心情很灰,便又想起了肖荃。这时他才发现,他同肖荃 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而同陶陶却不可以。他便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深深地爱着这 个女人?他不想存有这么危险的念头,便想这也许就是妻子与朋友的区别吧。但他 的确想知道她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却不知她的下落了。后来偶尔在报纸上看 到她的一篇散文,写的是想念一位朋友。他熟悉肖荃的文笔,更熟悉她写的那桩桩 往事,她的那位朋友就是他!他连读了几遍,相信这个肖荃就是他这几年常常想起 的那个肖荃。“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原来肖荃也在找他。关隐达 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一定要找到她!后来,经过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了她。人在深 夜,意念常常是夸张的。他对肖荃的想念,春草一般疯长起来。在北方的女人。他 同肖荃有缘无份,同学们至今还在感叹。关隐达后来有了陶陶,又官运正旺,肖荃 在他心里慢慢的也就淡了。他不到三十岁,任着县委副书记,眼看就要接县长,过 几年又是县委书记。成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干,也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事。人一现实, 便觉得感情上的事太浪漫,几乎是小孩子们玩的把戏,倒有些好笑了。两人音讯渐 绝。不到几年,陶凡退了下来,张兆林接地委书记,关隐达开始在县委副书记的位 置上兜圈子了。他岳母曾感叹说,他是成也陶凡,败也陶凡。他有一段心情很灰, 便又想起了肖荃。这时他才发现,他同肖荃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而同陶陶却不可 以。他便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深深地爱着这个女人?他不想存有这么危险的念头, 便想这也许就是妻子与朋友的区别吧。但他的确想知道她的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却不知她的下落了。后来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一篇散文,写的是想念一位朋 友。 他熟悉肖荃的文笔,更熟悉她写的那桩桩往事,她的那位朋友就是他!他连读 了几遍,相信这个肖荃就是他这几年常常想起的那个肖荃。“欲寄彩笺兼尺素,山 长水阔知何处!”原来肖荃也在找他。关隐达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一定要找到她! 后来,经过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了她。人在深夜,意念常常是夸张的。他对肖荃的 想念,春草一般疯长起来。折,才找到了她。人在深夜,意念常常是夸张的。他对 肖荃的想念,春草一般疯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