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一天,我得空就想偷着睡觉,又不敢睡,怕再做那个梦。下班时,我对阿D 说:“哥们,晚上我去你那睡。” 阿D 是我死党,就像刘备和关羽。他说:“干啥,想我也不至于非同床共枕啊?” 我说:“不是,我家这两天晚上闹鬼。” 他说:“不行,明天双休日,我女朋友今晚来。” 阿D 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他女朋友每周末必来。这借口就算亲兄弟也可以 理解。我叹了一口气:“得,你她妈和你的女人亲热去吧,我一个人去流浪街头。” 阿D 说:“那你小心点儿,别让车撞死,你他妈还欠我五百块钱呢!” 于是“刘备”和“关羽”挥手道别。 我坐在公车上睡着了,结果坐过了站,到了终点才被售票员叫起来,迷迷糊糊 地下车,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心想,今晚就这样吧,找个小旅店好好睡一觉。 正走着,手机响了,是馨儿,不,是陆萍,印象中她应该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今晚你还会上网吗?”她问。 “不行,你没看我白天那脱水的样吗?今晚得睡觉。” “你昨晚不是下机去睡觉了吗,怎么困成这样?” 我当然不能承认因为她那些问题而整夜失眠的事,于是说:“啊,昨晚打了一 宿游戏。”撒谎我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说:“一定要注意身体。” 我听这话就像一个后妈在假惺惺地关心她的孩子。这种女人也会关心别人,笑 话。我说:“我叫不死鸟,网络上死不了,现实里也死不了。你该忙啥忙啥吧。” 她好像生气了,电话那头咣的一响,然后就是嘟嘟的断线声。 可能今天这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我翻遍身上每个口袋,包括袜筒,竟没有找 到一分钱。我有出门有不带钱的习惯,吃饭刷卡,坐车有月票。没办法、给阿D 打 电话,可能那家伙正抱着他女朋友上床,被我的电话打扰了,接起来就不是好动静 :“老哥,干啥?一周才一个周末呀!” 我想我要不说严重了他不会来接我。就说:“你他妈个乌鸦嘴,我真让车撞了, 快来接我,要不你就看不着我了。” 他半信半疑:“你可别骗我,在哪呢?” “火车站前广场。” “你怎么跑那去了?挨撞也不找个近点的地方。” “我车上睡觉坐过站了,下车迷糊地就让车撞了,那司机跑了,我腿都肿了, 走不了路,快他妈来吧。” “我女朋友在这儿呢!” 我一听就火了,我都把自己说得惨到这程度了,他还磨叽个没完,我便大喊: “你他妈想不想要那五百块钱了?” 这回他倒爽快了,扔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就挂了机。 在这家伙心里,金钱第一,女人第二。朋友指不定排在几号上了,真他妈重金 轻色重色轻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一会儿,他打车来了,还领着她女朋友。她女朋友叫池莉,人长得挺水灵, 话也不多,对谁都笑眯眯的。他急匆匆地下了车,看我在广场的灯光下来回踱步呢。 我做好了挨他几拳的准备,他冲过来二话不说,撩起衣服蒙住我脑袋就开始大施拳 脚,吓得池莉直叫:别打了,你们干吗呀?然后狠命拉他,他才罢手。显然池莉对 刘备和关羽的关系了解不多。 我看这“拳风掌雨”过去了,把衣服呼地张开,捋了捋头发,对阿D 说:“谢 了,哥们儿,明儿我把那五百块钱还你。”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 车上我把真相和他们俩一说,把个池莉乐得直往阿D 怀里钻,说:“你俩咋这 么有意思啊。” 阿D 还没消气,说:“你她妈再这么干,不用别人,我就用车撞死你。” 我没心思和他再斗嘴了,说:“今晚我去你那,你俩去我那儿。” 阿D 脖子一抻:“凭什么啊!” 我说:“我那冰箱里装得满满的。组合音响能创造浪漫气氛。窗口能透过明亮 的月光。我那床席梦思舒服。周末这两天你俩都住那,我就去你那睡你硬板床,守 着你那286 。” 阿D 对池莉努努嘴说:“我们会被物质征服吗,啊?” 可显然池莉已经神游于我刚才的描述中了,无限神往地对那小子说:“要不咱 们去吧!” “不行,我今晚生气,就不能便宜这小子。” 我急了:“你她妈想不想要那五百块钱了?” 这招屡试不爽,阿D 很不情愿地说:“得,再上班你必须将那五百块钱带来。” 我重重地点点头说:“一定。”其实,我更担心他在我那儿把我那电脑作价五 百就给卖了抵债。 到了阿D 家,我的困意又袭了上来,但我还是又打开那台老掉牙的电脑,登录 了我的QQ。因为我想看看那条鱼会不会再游来。没有,我无奈地摇摇头,在心口画 个十字,默念一句:你可别死呀!然后躺在那硬板床上蒙头大睡。 很久没睡过 这么踏实的觉了。当我迷糊地睁开眼时,已经是凌晨3 点多钟,电脑还开着,发出 夸张的“呜呜”声,我下了床,漠然地坐在电脑前,查看我的QQ,可能那条鱼真死 了,没有来。我想我是不是在自责,为什么没给她安慰。正胡乱想着,就看见馨儿 的头像一直在晃动,这个女人准时地在线。 我敲开她的聊天模式,她给我发了很多表情,各种各样,显然她以为我一直在 线,我给她发过去一排“?”,这是我和任何人打招呼的习惯。 “你一直在吗”她问 “没有,刚上来” “干吗?” “睡觉。” “还是这借口。” “我没必要骗你。” “昨晚怎么走的那么仓促,连句再见都不说”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和她再聊下去,她还会触及那些让我敏感的事,那是我心 底最不愿触碰的脆弱神经,于是决定:避其锋芒,转移话题。 “啊,是呀,不好意思,这次不会了” “我昨天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你以为你是谁,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让我难过。” “是吗,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 “就是走不出感情的沼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说来就来了,这个女人,真让人无奈。 “你是陆萍吗?”我明知故问。 “现在我是馨儿,和陆萍共用一个身体,但却是两个灵魂。” “晕,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辉,你能拿出你写文章的心态和我聊天吗?” 她一叫辉,我身子一哆嗦,平时都很少说话的人一下子这么称呼真别扭,虽然 是在网上。 “为什么?”我问。 “我觉得那样我们两个都真实。” “我们平时不真实了吗?” “恩,我装着坚强,你装着颓废。” 这女人真让我越来越迷惑了,怎么一到晚上她就这么感性。 “我是真颓废,不上进,公司每个人都这么说,至于你的坚强我看不出是装的。” “其实,人的本质是脆弱,特别是女人。” “是吗?” “你干吗那么冷漠,你就不能在这样的晚上用最真实的感受和我聊聊吗?” “……”我沉默 “你怎么了?” “……” 我可能是被她影响了,我的感觉她是馨儿,和那个陆萍没关系,感性的馨儿。 “说话!”她催促着。 “……试试看吧。”我妥协了。 “你是不是惊讶于我与白天的不同?” “是,就像看到王熙凤一下子变成了林妹妹。” “呵呵,这是夸张还是比喻?” “这是夸张的比喻,呵呵。” “那你觉得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晕……” “想过了解我吗?” “现在想了。” “呵呵,慢慢来,文火慢炖才够劲道。” 她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了肚子有点饿。昨晚好像没吃饭。 “你吃了吗?”我不知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你不是这时候要请我吃饭吧?” 我保证我没这想法,可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在这无聊的日子 里,总会让我想做些疯狂的事。 “怎么样,有魄力出来吗?午夜的精灵!”我顺势说。 “呵呵,精灵还怕一只鸟吗?” “好,你等着,我下楼找你”。 “你在哪?” “你隔壁”。 自从她半年前调来之后,一直一个人住职工宿舍。我之所以想见她就是想搞清 这个女人为什么日夜反差这么大。或许可以为我出本书的梦想搜集点素材。 外面的风有点冷,但吹在脸上却很清爽、很舒服。我兴冲冲地吹着口哨向女宿 舍楼走去。昏暗的月光下,我的影子一晃一晃的,飘在我前面,我用脚来回踩。 突然,树上飞起一只鸟,吓得我一哆嗦,不由得骂了一句:“妈的,一会把你 抓来烤了吃。”于是我又联想到一会和她去哪吃,吃什么,情调要好还要便宜,于 是我从便宜联想到钱,然后又联想到让我一哆嗦的事——没钱。阿D 直接把我送到 他宿舍就头也不回地跑我那“胡作非为”去了,我忘了再向他借钱,当然他也不一 定再借给我。 怎么办?这可是个大问题。不能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就让人家花钱啊!于是掏 出手机打给她,幸好,她和我一样有整夜不关机的习惯,我这个撒谎高手足以在她 接起之前编好借口。 她接起来:“你来了,我马上下去,你等会儿。”我听出她声音里的兴奋。 我慢悠悠地说:“其实我不怎么饿,刚才出来感觉晚风很好,咱们用一起散步 的方式来迎接黎明吧!”我现在只有用浪漫这张牌了,散步又不花钱。 她回答的很爽快:“好,无所谓。等着。”然后她挂了机,我马上看到楼道的 声控灯一层层的往下亮,我就想,这个职业女性在夜里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当她从宿舍门口疾步走出来时,我以为我眼花了,一身得体又利索的淡粉色运 动装,平时披散的长发扎起来,带着一个精致又俏皮的休闲帽,看惯了穿深色职业 装披长发的陆萍,她现在这身打扮足以让我惊讶得原地不动,目瞪口呆! 她也站到我面前,用她的惊讶盯着我的惊讶,我一下子窘了,竟傻乎乎地冒出 一句:“你好!”她开始笑,干净的脸,洁白整齐的牙齿,很好看。我的心一下子 有些恍惚,她好像我的那个她……我怀疑今晚是不是在做梦,而现在我只是梦游。 她试探着问:“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没怎么,刚才被一只鸟吓着了。” 她又笑了:“那不是你的同族吗?也会吓到你?”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同族,什么同族?” 她笑得更灿烂了:“鸟啊,不死鸟遇上一只没死的鸟,吓傻了,真有意思。” 然后,她开始捂着嘴笑开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爽朗的笑,而且还笑得这么……可爱!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 最恰当的词了。 “噢!”我也陪着笑了一下,我能想到我笑得有多么生涩。 我们一起走到街上,昏黄的路灯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照得有些凌乱,我们一起 沿着公路走了很远,谁也没说话。 还是她打破了沉默:“怎么了,情绪转变这么大,刚才在网上不是好好的吗。” “没什么,没这个时间出来过,而且还是和一个女孩子,有点不适应。”这基 本上是我现在的真实感受。 “你多久没约会了?”她郑重其事地问,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 我又苦笑了一下,“忘了,我记性不好。” “你是记性太好了,该忘的都忘不了。” 我现在已不再奇怪于她这么和我说话了。因为她现在是从虚幻的网上走下来的 馨儿,敏锐的馨儿。一个午夜精灵,可以钻入人心里。 “你干吗总对我做出评价?”我问。 “因为我们有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日夜脱离,活得不真实,不自我。” “……”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影子,她也敏锐、伤感,笑起来也很好看。她像孩子 一样为我们编织了无数个美好的未来。像母亲一样对我体贴照顾,像妻子一样让我 在午夜里感受无限的温柔……然而我给过她什么? 她显然注意到了我的情绪,“是不是我的话影响你心情了?” “没有”,我躲避了她的眼神。 “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冷,要不回去吧?” 我麻木地点点头,转回身开始落寞地往回走,她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这种感 觉很奇妙,我不回头还以为后面就跟着那个她,而不是馨儿。我尽量走的很慢,我 想找到我曾经的那份默默的情怀就在身边的感觉。 我们一路无语,来到她的宿舍楼下,我停住,准备等她上楼就离开,但她却站 在我身后没有动,我回过头看到她竟然在哭,泪水流了满脸,原来她一直在我身后 边走边哭,我竟没发现,这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我刚想问为什么,她抬起头,用那双泪眼看着我,我好像一个犯了错误又不知 什么错误的孩子,茫然地站在那儿。她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突然对我喊了一句 :“大傻瓜!可怜虫!”然后哭着跑回了宿舍楼。我只有看着楼道的声控灯一层层 亮上去,还隐约听见她的哭声。 我在她楼下站了很久,望着她的窗口,心想这一定是做了一场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