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几天的没劲就别提了,小雅对我带理不理的,老K 也不来教训我了,连那个 泠淡的陆萍都不在,我没事就找阿D 去胡说,想法逗他开心,他也好像好了许多, 每次和我回去最多叹叹气,也不再提那件事了,我就指望时间可以疗好他的伤…… 有天晚上我看阿D 眼神迷糊地看着月亮,一动不动地,我就碰了他一下:“哥 们儿,瞅啥呢?嫦娥能下来陪你呀?” 阿D 木然地说:“你说新西兰的月亮会不会也这么圆?” 我晕,他又想池莉了。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在乎地说,也陪他傻乎乎地瞅那月亮。 “我想去看看。” 他说得跟玩笑似的,但我可了解他,他又想要干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啦。 我说:“可别,你就是卖血也不够去新西兰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月亮:“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某一天。” “哪天?” “等我有足够的钱,我去找她。” 我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感情这几天他不提这事心里却做了这么个决定。 “你觉得她会在地球那头一直等你到那一天吗?”我问。 他重重地点点头说:“会!她在电话里和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永远等着 你’。” 我沉默,因为凡是一涉及男女感情的事,我都会想起我和张妍,阿D 还有希望, 虽然很渺茫。而我有时混帐的以为等我妈死了,我就可以把张妍接回来。而最残忍 的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会像潮水一样从每个人的心岸上冲走很多东西。也曾想 过再开始一伤感情,也许会让我自己好起来,但每次有色彩在眼前晃动时,我都退 缩了,是心里那个影子把我的自私拉回来,我会想她还孤独着呢,所以我必须接受 惩罚,守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在夜里煎熬。也许有天我听到她恋爱了结婚了幸福了, 我才会解脱自己。 正胡乱想着,阿D 的目光从月亮上下来看着我郑重地说:“我不会臣服于命运, 你也不能。” 我无奈地苦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都接受了命运给安排的结局吗?” 阿D 也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我要辞职,去黑子那搞电脑程序,用几年时间让 自己发达起来,然后我去找他,那时他父母可能就会接受我。” 这话虽然听了豪迈,但却只像个童话故事,不太真实。 “你走了,这个城市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但这个城市有我太多伤痛的回忆,你要原谅我的自私。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走。” 我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梦想在这儿。” 过了一会他问:“那你的书什么时候动笔?” 我又摇摇头:“不知道,现在实在是没心绪,有几次想动笔,可写的像大肠干 燥时排便那么费劲。” 他难得地笑了:“你这比喻这么生动,就是个作家的料。这样吧,我去深圳搞 电脑编程,你在这个城市开始写书,然后我们一起成功、发达,然后一起找回我们 的爱情,也找回自己。” 他说得很兴奋,好像他已抓住那根命运的权杖,而我听得却很茫然。我一直以 为阿D 是个比我更脆弱的人,但现在我又重新认识他一次。他比我坚强,而且比我 有想法,比我执着。我好像没想过要怎么挽回自己的爱情,只指望命运之神的救赎。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问他。 “下周。我已经给黑子打电话了。” 我没说话,把我那四千块钱奖金递给他。 他从信封里抽出来用手抖抖说:“我记得你只欠我五百块呀!” 我说:“那些就当利息吧!” 他点了点头揣起来说:“我这无产阶级又剥削你一次。” 晚上我和阿D 说了很多话,心里有很多离愁。 周五下班时,我忍不住给陆萍打电话,想知道他病好了没有。 她接起电话就说:“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我有点蒙:“什么终于,你很期待我的电话吗?” “不是。我就是一个人在宿舍无聊的很。” “那我上去看看你。”我鼓起勇气说。 “好吧。”她挂了机。 我向她的宿舍走去。 半路上小雅追上来,也不说话,和我并肩走,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走了一段我忍不住停住问:“小雅同志,请问有事吗?”我们有点小别扭就以 同志相称。 她挑了一下眼皮说:“好像哪个同志说每周请我吃一次肯德基,如果我没记错 的话。我上次吃可是一周前的事了。” 我装作严肃地说:“好像也有同志说不想占别人便宜。” 小雅的腮帮子都气鼓起来了:“你是不是男人?和女生斤斤计较。” 我只好安慰她:“好了,妹子,明天,我保证。今晚我有事。” 她尽量睁大眼睛,对我说得话表示怀疑。我说:“我对天发誓,明天不请你… …” 她追问:“怎么样?” “就不是男人!”我坚定地说。 小雅一禁鼻子:“去你的,本来也不像一个男人。” “但我起码没骗过小女生。”我狡辩。 “哼,谁知道呢?”然后头发一甩径直朝前走去。 我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有点敏感,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陆萍的宿舍简洁、干净,有淡淡的香味。她穿了身得体的便装,柔顺的头发披 散着,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她屋子里的空气有种暧昧的味道,这种味道好像于 我很久远了,我尽量屏住呼吸,怕闻多了晚上又会睡不着。 看我进来,她笑脸相迎:“怎么样,这一周还好吧?” 我坐下来说:“还那样。听说你病了,可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她笑着说:“我其实没病,就想偷懒。” “你可是业务骨干啊!” 她苦笑着说:“谁想当骨干,逼到那了。”她顺手递给我一个苹果。 我转移话题:“你那奖金怎么消费了?” 问完我就反应过来了,她一周没上班上哪领那五千块。 她却笑着说:“买吃的了。” 我纳闷,就问:“是老总给你送来的?”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了笑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不知道你的宿舍在哪儿。” “他给我打手机我去楼下接他。” “然后他肯定顺便请你吃饭,你们一起渡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我想起 老总和她吃过饭的事,开始酸酸地调侃她。 她很郑重地和我解释:“我没法拒绝他,他说要审查我们的策划,要占用一点 时间和我研究,我不想让她到我宿舍来,就提出找个地方,他就领我去了西餐厅。” 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她没必要和我解释这么多。我诡异地笑了笑,开始削那个 苹果。 她又说:“那是上周日下午,不是晚上,他对我们的策划很满意,没提什么意 见,吃完饭把钱给我,然后就走了。” 我装做满不在乎,削完那个苹果后站起来说:“我参观一下你的闺房,有没有 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她迟疑了一下说:“看吧,随便。”然后转身出去了。 于是我就开始到处看。其实她这屋小的可怜,一个刚能转过身的小厨房,一个 只能摆几张沙发和一个电脑桌的客厅,再就是一个卧室,里面有一张床,一个书架, 一个小电视,看来看去我只对她的书架感兴趣。在一排排工整的书上面,我看到了 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夹了很厚的纸,好像经常翻阅,封皮有些破旧,里面的纸 角露出来,在这个书架上放着很不协调。我抽出来翻看,惊讶得半天都忘了眨眼, 这个文件夹里竟然是我在每种杂志上面发表的所有文章,一页页的剪下来,粘贴好, 制成了一本特殊的书,我自己都搜集不那么齐。我一页页地看下去,看着这几年来 一篇篇的感受,自己偏造的一个个爱情故事,很多愁绪都涌上心头。我平时写完了 发出去,然后就等着稿费,很少拿起来重读一遍。而陆萍竟然把这些都收集起来, 我惊讶之余意识到:这是一份怎样的心意啊!我没敢再看下去,把它插进书架里, 走出卧室,坐在沙发心神不定。 陆萍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方便袋,里面装着很多菜。 她放下方便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笑呵呵地说:“别走了,陪我吃顿晚饭, 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又产生了错觉,她好像张妍,张妍以前经常给我做饭吃的,那是我这辈子也 忘不了的味道,吃得多了,这种味道都渗进了骨子里,肉里,血里。几年了,我还 记得她经常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我吃饭,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我在她的笑容 里吃相可憎,经常杯盘狼藉。吃饱了,我习惯用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她就捶我一拳。 我还习惯晚上写一会儿东西,她就坐在我旁边不说话,等着我写完把她抱上床…… 一瞬间,我回忆的闸门呼地打开,很多往事鲜活地浮现出来。 我茫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陆萍。 她问:“参观过了?” “是。” 她低下头问:“也看过我的卧室了?” 我知道她出去就是想让我看到那个文件夹,让我更深切地体会到她的那份心意。 我体会到了,却没勇气给她什么回应。于是我对她撒了一个让自己心里难受的谎: “没有,女孩子的卧室怎么好随便看。” 她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了一下。 我又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今晚得回去。” 她无助地看着我问:“必须走吗?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真不忍心再说谎了,但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即使可以理解成善意的 谎言,我也觉得自己辜负了一颗心。我说明天阿D 去深圳,我得早点回去。 她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半晌,她扬起脸温柔地说:“那好吧,你先回去吧,我 这菜给你留着,这两天放假,有空过来。” 我没敢再停留,转身出了门。我步子很急,走出很远回头看,陆萍那个落寞的 影子还在窗口望着我,我的泪水被风吹了下来,肯定是风,因为我白天是从不流泪 的。 我感觉自己现在很狼狈,在这个城市里四处逃窜。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