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几日并未像我想的,这条鱼的到来并未给我这平静的生活激起什么波澜,更 多的时候她都冷眼看着我,也从不和我说一句话。有几次我都想告诉她我是“不死 鸟”,也让她惊讶一回,或许会让她对我的印象好些,至少不像现在这么冷淡,但 我每次都忍住了。如果我告诉她,那我绝对辜负了上帝他老人家一片苦心,上帝派 她来绝不是让她一直对我冷漠的,只是没倒出功夫安排情节让我们去上演。 一个晚上,天又下起了雨,空气中透着阴冷的气息。好像到秋天了,又会是一 个失落的季节吧,我想。 我漠然地坐在电脑桌前,QQ里依然有馨儿和那条鱼的名字,只是好像很久了, 这两个头像都是灰白色。我总会情不自禁地点击这两个头像,打开聊天模式,发一 排问号过去。我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回应,我只是在发送自己空虚的寄托。而这些日 子,我也不再充当爱情专家去打发时间。每次下机后的空虚感让我无所适从。我之 所以还坚持上来,只是因为想看馨儿或那条鱼会不会奇迹般的上来,每次失望后, 我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就这样浪费了每个晚上的大部分时间,连文章 都懒得写了。有时也会想,我是不是离我的梦想已越来越远了,我的生活平淡乏味, 没有一点激情,有什么好写。而我又不是天才,有超拔不凡的想象力去驾驭文字任 意驰骋,想写就能写出东西来。我想写我过往的经历与现在的茫然失落,有时觉得 我把这些写出来肯定会引进共鸣,获得轰轰烈烈的成功!有时又会想谁会搭理我这 些无聊的经历与感受,只是让自己沉沦的巨石压在身上,自己没能力搬开,就指望 用文字去解脱与躲避,真是是虚无又愚蠢的幻想。 越想越觉得烦闷,无可解脱的情况下我突发奇想:去淋雨吧。 我冲入雨中才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比想象得要冷得多。我想回去,但转念觉得, 那岂不是太废物了。不想对抗烦闷吗?好,索性就这样吧! 我开始在冷雨中奔跑,漫无目的,街上绝少有行人,偶尔过往的车辆,来回打 着雨刷,灯光昏暗,看不清车里的人。我无所顾忌的奔跑,不时从嘴里发出一声嚎 叫。 累得我快断气时,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任雨水从我的发梢与脖颈流淌, 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晌,我直起身子,想分辨这是什么地方。然后我认出了这是公司的职工宿舍 楼,我竟然一口气跑出这么远。 四周早已一片昏暗,午夜了,人们都在这冷雨中沉沉地睡着,没人会在乎一个 近乎落魄地男人会跑在雨中。于是我仰起头,开始纵情地哭,这样的晚上,谁会发 现我的悲伤与脆弱? 我在迷蒙中发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是从职工宿舍楼来的,直觉告诉我,那是陆 萍的宿舍。 我收拾起泪水,缓步移到她的窗下,仰头望着,心想:是什么指引我来到她的 窗下?在这大雨笼罩的世界,命运之神还能清楚地看见我们这些生灵?还忍心玩弄 我们?他已经坐在天上开始窃笑或拍手啦?想看我出丑,看我逃跑,回去彻夜失眠? 不,我在心里呐喊:你这家伙,让你看看董志辉怎么改编你的剧本,让你失望,最 好失望到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永不超生。 我是被大雨浇蒙了。开始大声喊陆萍的名字。没两声,陆萍便从窗口探出头来, 发现我后,扭头从楼上跑下来! 我看见声控灯亮下来,才意识到我刚才做了件多么疯狂的事。我木然地站在雨 中,浑身打着冷颤。陆萍在楼梯口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僵在雨中,不知所措。 她突然冲出来拉住我的胳膊,我磕磕绊绊地跟着她跑了上去。 我浑身湿透,雨水一直不停地往下滴。灯光的亮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陆萍不 说什么,给我拿来毛巾,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一脸平静。 我擦干头发上的雨水,拧了拧衣角和裤管,然后对她尴尬地一笑,说:“差不 多了。” 她挑着眼睛冷漠地说:“我还没准备好在午夜接受一个男人忽然跑我这儿来!” 天知道我怎么跑到她窗下,还喊了她的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根本算不上借口,虽然是实话。 “然后你要干什么?”她问。 “……不干什么……马上回去!”我木木地说。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躲开她的眼神,拿起那杯水喝起来,水很热,丝丝的暧意 从喉咙顺下去,又打了几个冷颤动,身子舒服了很多。 “你不觉得你来的太冒昧了吗?”陆萍挑衅似地问。 身子暖了,我的思维也清醒了很多,倒平和下来。 “是,绝对是”,我说。 “不解释几句?” “无从解释,我说是上天把我指引来的,你会信吗?” “真不解释?” “不解释。” 她倒温和地笑了,站起来又给我倒杯水。 “谢谢。” “哼,如果我哪天半夜跑你那去,希望你也能给我倒杯水。” “一定。”我尽量温柔地笑着。 “你真莫名其妙。” “我自己也觉得是。” 我认真地扫了一眼今晚的陆萍,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淡粉色的睡衣轻柔地贴 着身体,优雅而性感。我只是扫了几眼,更多时间我的目光都游离在她身体之外的 某些点上,不敢多看。我好像感到心底为张妍筑起的堡垒在夜晚的陆萍面前总显得 岌岌可危,但我绝对不敢承认那是爱。不是爱!我用理智重重地告诫自己。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我看整栋楼就你的窗口亮着灯。”我想用对话打断 我翻飞的思绪。 “是吗?”她不屑地说:“是不是别的窗口亮着灯,你也会喊别人的名字,然 后跑去别人的宿舍。”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看着我的窘相得意得笑了,笑得很灿烂,我也尴尬地笑笑。 她笑声停下来后,目光凝重起来,说:“我其实刚才一直在整理我的书架,有 些东西想烧掉,就是舍不得。” 我想起她书架里那个蓝色文件夹,心情顿时沉重起来,真恨自己的冒失,明明 没勇气给她任何承诺,为什么偏偏在午夜跑到她这来,我又想逃了。 她忽然问:“你说,如果上帝曾不小心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遗失了一种叫爱的东 西,那么盲目的我们有没有必要去虔诚地追寻这个缥缈的希望?” 我好晕,泪水差点掉下来,她现在是那个久违的馨儿,午夜的精灵,从网络上 走出来,却仍然解不开心里的结,她的夜晚依然无眠。 我不知怎么回答,说实话,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把她一把揽在怀里紧紧地 抱住,让我积压了多年的伤痛与苦闷化作泪水流个痛快。 然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虚伪的家伙,所以无法真实。 她的泪水噙在眼眶里,哀怨地看着我。我的心一阵抽搐,转过身,握住那杯水, 那水很烫,我紧紧得抓着不放,我要用身体的疼痛来惩罚内心的愧疚。 我听见她转回身走回卧室,我的手从杯子上拿下来,已经发红、麻木而钻心的 疼。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崭新的紫罗兰色的文件夹走出来,表情又归于平静。 “给你,这是你的东西,我这个人真无聊,把别人的东西保管得这么精心。” 我接过文件夹,不翻我也知道里面是我的那些文章。 “以前是蓝色的,对我来说,蓝色代表希望。”她说,“前几天我又换成紫罗 兰,我觉得这个颜色……可以代表回忆。”她沉吟了一下又说:“没有希望,就空 留回忆,我现在才知道,我和你一样都不会遗忘。” 我所有思绪都拥塞进了大脑,结果使大脑一片空白。 我轻轻地翻开文件夹,里面的纸张比以前更整齐。 “我上次来……其实看到了这个文件夹。”我不得不诚实。我认为她会惊讶, 但她却仍然一脸平静。 “我知道,正因为这个我才换成这种颜色。” “为什么?” “因为你对它无动于衷!”她怅然地说。 我无话可说,我想告诉她那天我下楼就哭了,但那有什么意义? “拿回去吧,怎么处理随便你。” 我好像被钉在地板上的木桩,一动不动。 “走吧,我要睡了!”然后她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 我从楼梯口出来,抬头看她窗口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我把那个文件夹紧紧地抱 在胸口。雨停了,风却更冷。远处有几点昏暗的路灯,却照不亮前方的路。我只剩 下迈着步子往回走的本能,心情像这雨后的天气一样阴晦而潮湿。 第二天醒来 时,我的头胀裂般地疼,身子好像在一片热浪中悬浮着。闭上眼试图缓解一下,然 后脑海中好像一下变得空旷,又忽然紧缩。胃阵阵地向上反,我挣扎着坐起来,感 觉天花板和墙壁忽高忽低来回地晃。我病了,而且这种病状以前也出现过多次,在 张妍离开我的那些日子…… 说实话,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懦弱,但我又无从解脱,每次晚上哭完后都想 扇自己的嘴巴。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着,这么折磨自己。也只是问问而已, 我那可悲的性格给不出任何回答。 我勉强伸手从床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一口气喝进去,感觉清爽一些,拿 起手机给小雅打电话,响了很久后小雅接起来。 “喂,干吗这么早打电话来!” “妹子,哥身体不舒服,帮我请两天假。” “你不会自己打老总电话。” “我不知道号码。”其实老总办公室电话号码就存在我手机里,但那天他喝醉 酒后就再没从楼上下来过。而且他早来晚归,我晚来早归,竟一次也没碰见。我真 的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至于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 我听见小雅像发泄一样吼出老总的电话号码,加上一句:“病死你,头壳烂掉 算了。”然后挂了机。 我竟被她逗乐了,用手用力挤按着额头,想着她刚才小疯子一样的态度。 不一会,小雅的电话又打了回来,我也让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干嘛,妹子,还想再诅咒我几句?” 她的态度倒一下子缓和下来:“刚才是气话,你不会那么计较吧?” “不会,我和幼儿园的孩子都不计较,和你计较什么?”和她开玩笑可以暂时 忘了我病痛。 “好!好!看在你病得份上,我不理你,你怎么会得病?” “昨晚忘关窗,睡得又死,风雨一来吹满楼,这不就病了吗?”我撒了个谎。 我没必要和她说我傻呼呼地去淋雨,还鬼使神差得跑进陆萍的宿舍的事。 “什么症状?”她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话,看来我撒谎的功夫又有长进。 “我现在就感觉在沸腾的水中漂着,屋子里什么东西都在晃动,如果什么东西 贴我额头上,就会听到‘滋’的一声响,然后放进口里吃掉,绝不会影响消化,知 道什么什么症状了吗?” “头昏和发烧。” 我有点佩服她思维地敏捷,因为她回答地很快。 “聪明,”我尽量口气轻松地说,“看来比幼儿园孩子智商高,能达到小学低 年级水平。” “本小姐今天考验一下自己的忍耐力,不理你,看你病好我怎么收拾你”,小 雅恶狠狠地说。 “随便。” “一会我去看你,给你拿药,想吃点什么?顺便买给你。” 我想我绝不能让她来我这儿,我不希望这病好的那么快,找个理由休息几天, 想想这些错综复杂的人和事。其实我知道很可能什么都想不明白,但没办法,我有 这毛病。 于是我接着撒谎:“别,我一会儿去医院,你来也找不着我。” “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 “那我晚上去看你。” 还没等我想好借口拒绝她,她已经挂机了。 这一天都昏昏沉沉地,不停的喝水,脑海中不时闪现过一个个身影,一段段情 节,既拥塞又空荡。到了下午,又开始干咳,感觉很热,却不时打颤。天快黑时, 我昏昏地睡着了,做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梦。 一只手放在我额头上,我醒过来,眼睛有点花。半天我才看清小雅坐在我床边, 嘴角挂着一个甜美的微笑。我挣扎着坐起来。 小雅关切地说:“你头好烫,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会这样?医生怎么说?” “没事,小问题而已。”我苦笑了一下。 “这额头都快能煎蛋了,还说是小问题。” 然后她在包里抓出一个塑料袋,“哗”地倒在床上,全是药,差点占了半个床。 她两只手迅速地在这堆药中挑来挑去,不一会儿挑出六七样药来,看着说明书,这 瓶里拿出几片,那盒里拿几片,抓了一大把药片在手里,然后从冰箱里掏出一瓶纯 净水,双手伸在我眼着,一手是药,一手是纯净水,命令似地说:“全部吃掉。” 看着她这一大套动作下来,我脑海中翻腾出两个字:感动。 我笑着接过水,然后盯着她手里的药说:“这么多,没病死都被你药死。” 她不说话,那只手又向我身前伸了伸,目光直视我的脸。 我和她对视了大约十秒钟,败下阵来。开始从她手中一片片捏过药,然后一片 片吃下去。那一瓶纯净水,竟然没够,她又从冰箱里拿来一瓶,那药吃完时,第二 瓶水也喝光了。 小雅放下手,脸上又有了笑容。 我也觉得头脑清爽了许多,药效肯定没那么快,是因为小雅的关心。 然后小雅像变魔术似地从脚下拿出一个餐桶,一边拧开盖子一边嘟囔:“下班 我就去市场买鸡,然后跑回家,可老妈偏偏不在家,我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我 都快急死了,我就求她用最快的速度给我炖了这个鸡汤。我老妈炖鸡汤是一绝,当 年我爸就是因为喝了我老妈的鸡汤才喜欢上她的。” 我被她逗笑了,好像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小雅看我笑,忽然停住问:“我是不是太罗嗦了?” “没有,你老妈没问你做给谁的?” “问了好几遍哪,我都不想告诉她,最后问烦了,我就说是做给我男朋友的。” 我不说话,想起那次在肯德基她那莫名其妙地话,有点不好受,干咳了几声。 小雅帮我抚了抚后背说:“躺下,我喂你。” 我想起电视剧里那庸俗地情节,一女的喜欢一男的,但那男的只把那女的当妹 妹,然后那女的就特别伤心。 生活本身就是庸俗的,也避免不了这庸俗的情节,但小雅却是天真、善良的, 她不应该被这种庸俗的情节伤害。 我没躺下,看着她的脸说:“你不该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 她好像没听明白我的一语双关,笑嘻嘻地说:“反正闲着也无聊,来,我喂你!” 说完,为我舀了一勺汤递到我嘴边。 我接过她的勺子,喝了进去然后又拿过餐桶,自己一口一口吃起来。我不抬头, 怕看见小雅生气的目光。 她倒没生气,依然笑着说:“好,自己吃吧,但一定要吃光,我没猜错地话, 你肯定一整天没吃东西啦。” “对”,我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小雅一直看着我。 不一会儿工夫,这一桶鸡汤就见底了。我把餐桶高高地举过头顶,仰起头,让 最后几滴汤一滴一滴地落进了嘴里。小雅被我逗得开心地笑,然后在我背上重重地 擂了一拳。她肯定忘了我是一病号了,我被她擂得胸口发闷,又是一阵猛烈地咳, 然后躺下来,急促地呼吸。 小雅从床上蹦起来,手足无措,都快急哭了。 我平定下来后,又和她开玩笑:“吃了你一次鸡汤,你就这么不平衡,下手也 太狠点了吧。” 她瞪了我一眼,拿起餐桶去厨房刷。 过了会儿,她走出来,又坐我后边,说:“明天我再让我妈做,我还在晚上给 你送来。” 我本不想再让她来,但她的到来确实让我浑身舒畅,病也好像好了一半,还有 那鸡汤真是好吃的没话说。 于是回答:“那就辛苦你老妈了。” 小雅挑着眼皮问:“那我一趟趟跑就不辛苦?” “辛苦,当然辛苦”,我陪笑说:“等哥好了,一周请你两次肯德基。” “得,得,没事乱承诺,是不是烧得说胡话了。” 我狡猾地冲她笑笑。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哎,给你说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今天陆萍竟然跑我桌前问你病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我说你快死了。” “你真这么说?” “当然。”小雅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还问她‘这关你什么事?’。” “她什么反应?” “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了。”小雅得意地说。 “这又何必。” “我就看不惯她那假惺惺,那种人怎么可能关心别人。” 我不再说什么,今天一晚上的好心情又被这几句话赶到九霄云外了。 我向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对小雅说:“我有点困了!” 小雅好像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那好吧,我回去,你好好休息。” “路上小心点。” “嗯!” 然后我又看见她从地上拿起一堆东西塞到冰箱里,我刚才一直在床上,没看见 她带来这么多东西。我惊讶地看着她关上冰箱门。 小雅拿起包说:“明天早上和中午别忘了吃东西。” 我点点头,心想:哪家伙要娶了这小丫头,真是不小的福气。 她出门又回头说:“千万别忘了吃药,明天我检查哟,如果不吃也别想喝鸡汤。” “知道了,”我说,“明天也别和你妈说是给你男朋友炖的了。” 小雅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关门走了出去。 其实我一点都没睡觉的意思,只是小雅说到陆萍,让我心绪一下很乱。这种杂 乱的思绪一直持续了很久,才昏沉沉地睡去! -------- 梦远书城